何漠然倒沒什麼特殊表現,仍舊是笑:「那如果你長期做這項工作,會出很多外景,忙時根本停不下來,記得維持和鍛煉身體哦,別偷懶。」他朝我淺笑。
5.
簽完約的那天下午,我去了城外的陵園。
屬于我媽的那塊石頭立在所謂的風水寶地,她以前最喜歡向日葵,我買了挺大一捧。
舉到她面前先給她的灰白照片仔細看過,坐著曬了會太陽,發了會呆,才開口講講近期的事情,講講我的新工作。
最后又把本來就很干凈的這塊地方清理打掃一遍。
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身后有道女聲微帶疑惑地叫我的名字:
「許怡?」
我起身回過頭,就看見周望知撐著把黑色遮陽傘站在我姐許佳寶身邊。
猝不及防地對視,我卡了下,叫了聲「姐」。
她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想到什麼,最后還是跟我說了一下:
「我來給我媽介紹男朋友,你過來是……」
我都有點佩服我自己了,迎著周望知微蹙的眉和稍沉的視線,以及他的正牌女友我姐,我還能笑得出來:「就是過來看看……媽。」
她「嗯」了聲,鮮見地朝我露出個笑:「這是周望知,我男朋友。」
我條件反射般抿了抿唇,又笑了笑:「你好。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走出這片石碑林立的地域,我才松了口氣,然后發現自己突然沒什麼力氣。
我低頭順著大理石地磚走,卻不防面前覆下黑色人影。
周望知的助理,一年四季都是這張嚴謹的臉和黑色商務正裝:「周先生讓您去車上等他一下。」
我抬頭看他,照舊是從他的面部表情中看不出一絲一毫。
但我搖了搖頭:「我還有事。」
他擋在我面前沒有讓開,仍舊保持著右手展開伸向車停的方向。
我現今才突然發現,周望知對我的全方位的管控不是保護,只是給家養小狗的籠子。
不讓我出去工作、不喜我過多地和別人接觸,他給我一座冰冷籠子,想起時就過來喂點食,我還欣喜萬分。
「你不讓是嗎?」我抬頭與他對視。
他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穩定的表情與周望知如出一轍。
我直接向右側移動跳到了下一階,在心里飛快地和這邊碑的主人說了抱歉,石階不矮,甚至有人高,我常鍛煉,跳下去也還是聽到腳踝處骨頭的一聲脆響。
「許小姐!」我聽見身后助理的聲音,以及恍惚的我姐的驚呼。
好在我常穿運動鞋,沒管腳踝處的隱隱不適,我在迷宮一般的小道間飛快跑了,
像是要逃離周望知加固在我身上的感情與物理的籠子。
6.
腳確實是崴了,畢竟當時著急,石階也過高。
但之后幾天都沒事,我翹著腳在家依舊可以做瑜伽,學何漠然給我的文件。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我以為是自己剛剛在軟件上點的蔬菜,過去打開門,就是周望知那位常用張助理的面無表情。
他看準時機抵住門:「許小姐,周總讓我接您回去。」
快遞小哥也是此刻到的,在后面疑惑地探頭望望我又望望張助理。
我先簽了菜的單子,抬起眼發現快遞小哥朝我眨了眨眼,像是在問我是否需要幫忙。
租住的小區與周望知那套房可說是天壤之別,并不可能有過于良好的安保系統。
我朝他搖搖頭,感謝地笑笑。
把菜拎進家里,門是關不上的。
「我不會跟你走的,」我對門口的那個人說,將蔬菜水果放到合適的位置,「我給他留了信息,他是看見了吧。」
「你不能強制帶我走,你愿意站門口就站,想站多久站多久。」
我回了臥室,關了臥室的門,但沒多久臥室門又被敲響。
張助理拿著手機遞給我,上面是通話界面。
莫名其妙的怒意涌上來,我拿過手機。
「你想干什麼?」這句話居然是從周望知口出,他聲音里鮮見的又不耐的隱忍。
我的怒氣瞬間轉變為無力,平靜地說:「讓你的人走,不然我就叫公安。」
「你先跟他回去,我晚上過來,別鬧了,聽話。」
「周望知,是不是無論我說什麼,你都聽不見、都不在意、都無所謂。」我嘆口氣,「讓你的人走,不然我真的會報公安。」我看著張助理,這話也是說給他聽。
對面一時靜極,我沒再管,把手機交給張助理。
繼續帶上耳機看電腦上的視頻,都是何漠然公司的一些作品。
之后臥室的門被關上,我又仔細看了些往期作品,回過神,旁邊的窗戶已經映上一輪彎月。
揉了揉脖頸,我踩著拖鞋準備出去給自己弄點晚飯吃,客廳安靜,大門也關上了。
所以看見沙發上坐著的那個男人,我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聽見動靜,周望知從電腦前轉過頭來。
客廳是基礎的白熾燈,燈光強度很大,照得他面孔清清楚楚。
他擱下電腦,站起身,個子高,一起來陰影就覆蓋整個客廳,擋住了大半的亮光。
我捏了捏指節,一時不知道要與他說什麼。
以往在他身邊,我都是心滿意足滿懷欣喜的,但看見他與我姐姐的那一幕后,我再如何也不能說服自己再與他若無其事地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