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覺得,何漠然雖然見我沒兩面就能熱情而健談,是他這個職業磨煉出來社交本能,但他本來是不好接近的。
這一點又與周望知不同,周望知從內到外都是不可接近,他成長過程中似乎很少有需要自己去主動社交的場合,而進入職場后,自身能力太過突出,又處高位。
所以他可以長久地維持自己的本來性格,冷漠、淡然得很,很多事情他根本就是無所謂。
包括我,他連敷衍都懶得,更不可能有所謂解釋。
許多東西對于他來說都是唾手可得,他不用爭取都會前仆后繼地自己送到他面前。
……
下飛機后就又坐上了 7 座的 SUV,此行只有我、何漠然和他的一個助理。
攝影師、化妝師等人是另一趟。
我們此行拍攝的主題是「紅」,與某大牌首飾聯名的,是他們明年第二個季度新品的推廣,那邊的交接人在國內指定了何漠然,擱置了這麼久,據說都準備找國外的專業經紀,然后何漠然就說又可以辦了。
完美主義者,我默默想,何漠然可以因為僅僅找不到合適的模特而放棄如此好的機會。
世上千萬人,好看的、漂亮的、優雅的、活潑的、靈動的,我自覺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知道何漠然怎麼就選上了我。另一面,也是給我無形中增加壓力,完全沒有經驗也沒有特長,我很怕我會拖團隊的后腿。
「紅」為主題,高奢首飾,何漠然卻選的西北。
我們此行第一站是七彩丹霞,七彩丹霞起伏連綿,繞山公路上一輛老舊的紅色桑塔納,破舊的紅色與背后的大片暗紅反而形成鮮明對比。
我從車上下來,涂大紅色指甲油的手先推開車門,齊肩的黑色短發堆在脖頸,對車后視鏡涂口紅時,后鏡折射的光才露出點點鎖骨中央的吊墜。
第二套是在沙漠中心,黃沙漫天,金紗拂面,只有轉頭時才露出耳尖處的那點紅,顯眼又不顯眼。
之后就是取景,沉浸在一件事時總會忽略時間的游走,再踏上家里的土地已經過去了 10 多天。
這次拍攝確實是何漠然給我的幫助最大,教我如何面對鏡頭不僵硬,如何表現得最自然,如何忽略鏡頭又不能忘記鏡頭,甚至于微小到動態片子里的每一個小細節,如何撩頭發、如何眨眼睛、如何走路……
一天 10 個小時,9 個小時拍出來的都是廢片子,我卻從沒有喪失過信心,團隊的每個人都在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每個人都可以是我的老師。
就這樣,何漠然還說我有天賦。
那時我們在回程的飛機上,我驚訝地看著他,他笑笑點頭:「真的,在我遇見的模特里面……至少可以排進前五,我沒有看錯人。」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我以為自己浪費了很多大家的時間。」
「不會,你是零基礎,他們都知道,其實這也是個挑戰,你的表現已經足夠亮眼。」
從小到大除了我媽會說我很棒,我幾乎沒從別人那里得到過贊賞性的評價。
小時候我很沉悶甚至孤僻,即使成績過得去,老師同學也不會喜歡我這樣的。長大后,遇見周望知,他與我親密、與我相處,但不會夸我,不會說我做飯的味道如何、不會說我新學的蛋糕怎樣、不會說我的課程績點高,他甚少對我用上評價性質的語言。
所以我這會是真的非常非常不好意思乃至尷尬。
囁嚅半天:「你們大家才是最棒的。」
何漠然笑了下:「繼續努力,我相信,以后你會出現在很多大樓的熒幕上,會有很多人認識你,不要否定自己。」
分開前,何漠然告訴我隨時保持手機暢通,片子的后續他都會告知于我,畢竟這算是我的處女作,其他的工作機會合適的也會聯系到我。
我點點頭,感覺生活一下子有了奔頭。
9.
但我到家,接待我的并不是滿屋的浮沉與黑暗,而是等在樓梯口的張助理一行人。
我租的房子沒有電梯,我托著行李箱上樓,聲控燈亮起來,面無表情的張助理和另外兩個黑衣男人靜靜站在門邊,似是等了許久,見到我才說:「行李箱給我吧許小姐。」
我捏緊了拉桿:「什麼意思。」
「您必需的東西我們已經提前幫您搬回去了,周總讓我來接您回去。」
這次沒待我言語反駁,那兩名黑衣人直接過來拖走了我的行李,錮住我的肩膀帶我下樓。
長途奔波,這段時間行程緊張,心里也繃著根弦,其實是有些累的。
但在到家之前,我都是累得欣喜,到這會,見了這些人卻是累得難受,無盡的疲憊涌潮似的漫上來淹沒我。
我沒有費力氣去掙扎。
兩個個高的保鏢,隔著衣物我也能感受到他們緊繃的肌肉筋骨,我沒有勝算。其次是,到了這一步,周望知連這一套都使上了,將我當作犯人還是逃犯,我已經不想再與他講任何其他。
我沒有反抗地又回到了那套復式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