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紙巾擦了擦我的眼角,聲音低低的,嘴巴張合的幅度很小:「許怡,我以后不會再逼你了,你別再傷害你自己。」
「你知不知道,如果那天晚上,再晚一步你就……」
他沒說下去。
剛睡醒,我又有些困,打了個哈欠,他理了理被子,聲音更低:「再休息會吧。」
「周望知,我想不通你救我是為什麼?」我邊想邊慢慢說,「我不是許家人,對他們來說還不如一個普通的陌生人。你有我姐,我在你們之間也是多余。而至于我自己,我經常在想,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每天一早睜開眼睛,我就感覺窒息和難過。」
「我就那樣死了,于所有人不都是一個好事嗎,我也挺想解脫的。趕個趟,說不準我還能繼續做我媽的閨女呢。」我笑了下,嘴唇干裂,一崩就是刺痛,眼角又有水意。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掌,緩緩摩挲厚厚的紗布層,也勾出個慘淡的笑:「你是因為我而成為現在這樣,我不會說讓你再為我而活下去的話。但你還年輕,見過的人太少,經歷的事情也少。許多好看的風景、美好的事你都未曾體會過,這樣不值得的,許怡,你要去更大的世界看看,替你自己看。」
我頓了頓,半晌才開口:「但是,周望知,我不想再看見你了。你關我那麼久,我看見你第一反應就是生理性質的窒息,第二反應是你是我姐的未婚夫。」
他將臉埋在我的手心,受傷的手掌似乎感觸也不靈敏,似乎有模糊潮濕水汽與掌心皮膚短暫接觸。
好久好久他才開口:「我知道了,但我不會和你姐結婚。
」
……
傷口漸漸愈合我就辦理了出院,醫生的囑咐是我以后左手可能有稍微的使不上力的情況,我自己捏了捏,確實有點沒勁,他讓我自己平日多活動指關節,可以適宜弄點中藥調養或是針灸理療。
我覺得無所謂,但周望知卻在旁邊聽得認真。
回程的路上天已經擦黑,路過市中心商圈,高樓建筑的各種大屏廣告已經亮起,五顏六色花花綠綠,我不認識幾個人也不認識幾個品牌,準備收回視線,卻在半道停住了。
車恰好在紅綠燈前停下,我看得更清楚,光屏上紅色桑塔納前那個妝容明麗的女人或是女孩。我還記得當時何漠然給我解釋他想要展現的效果,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間,年輕的女人、成熟的少女,一朵花最初綻放的樣子,羞澀又張揚。
我最后看了看亮光大屏上的那張臉,收回視線,
才發現身邊的周望知也一直看著那個方向。
我租的房子在三環外,周望知那棟公寓在二環中心,司機在交叉口緩下速度。
我看了周望知一眼,他喉結動了下,最后才吩咐司機往外開。
「我替你租個好點的房子行嗎,或是安全一點的?」
我垂下眼睛看著自己的膝蓋:「那麼多人都住得,我也住得,我沒覺得有哪里不好。」
把我送到樓下,未等周望知吩咐,助理自己提了后備廂的行李上去。
「光源那邊的東西,我明天讓人整理好給你送過來。」
我搖搖頭:「那里很多都是你買的,我不要了,你扔了吧,我也可以補償你的損失。」
他看我很久,最后說:「上去吧。
」
我轉身往上走,又回頭:「周望知,你不會來找我了是吧?」
我站上兩級臺階才回頭,還是比他矮些,他直直看著我,良久,展臂攬住了我,臉埋在我肩頭:「但你得讓我知道你是平安健康的。」
「我會好的。」我說,不知道是對他還是對我自己說。
周望知沒松開手:「你要讓我知道。」
「周望知,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推開他,慢慢說,「我的事和你也沒關系了。」
他輕輕捏住我的手腕,力道很輕,我一抽就能抽回來:「就這一件,許怡,我受不了再來一次。」
我看著他,他眼睛又有點紅,最后我說:「我會和我姐聯系的。」
……
屋里很是干凈,甚至比我常住時要干凈幾分,周望知可能提前派人過來收拾了。
冰箱櫥柜里各類水果蔬菜肉類半成品食物補品都是齊的,手機電腦也都按原位放在我的書桌上。
一身醫院里消毒水的微苦的味道,我先去浴室洗澡。
租住的房子沒有浴缸,水流沖刷,我的腦海里卻不自主地回想起當時浸入水中的窒息感,我關了水,大力嗆咳很久。
屋里確實干凈,不需要我如何打掃,藥物的原因早早犯困。
等我躺倒床上,才聽到屋里有振動的聲音嗡嗡響起。
拿過手機,許久沒接觸到這種東西,第一反應居然是陌生。
「喂?」
「你好,請問是許怡女士嗎?我是林朵服裝店的店主,看到您的圖片,想邀請你為我們的新衣拍點照片做推廣。」電話對面是道溫柔女聲,熱情有余。
我手指無意識摳了摳手機殼:「你是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的?」
「哦這個,看了您的照片我覺得您和我們的品牌特別符合,就輾轉問到了您的公司。
」
我看著灰色被面的細條紋理:「等我問過我的負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