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我頭總是疼。」
「都說了那你就去醫……」
他忽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身前捂著額頭慢慢,慢慢地蹲下。
「腦袋疼的時候,我總是會想起點什麼。」
「可很模糊,特別模糊……」
我的視線落在他黑色的發頂,某一剎那,他的影子又和曾經黏著我的小孩影子重合了。
「你說,我會不會后悔?」
他的嗓音黏黏的,啞得我有些聽不真切。
「我哪知道。」
我抬頭望去他的身后,街景繁華,有車的燈光流過,燃起轉瞬即逝的光。
11
「說明白了嗎?」
學長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我身旁的,手里拿了兩罐咖啡,遞給我一罐。
其實我不怎麼喝咖啡,而且晚上喝咖啡睡不著覺。
可他自顧自地開了仰頭喝了一大口,滾動的喉結映照著月色,無端地引人遐想。
于是我也學著他的樣子開罐喝了口,果然苦得不行。
實驗樓下就有個人工湖,景色特別好,不過靠近醫學院放大體老師的地方,所以到了晚上這幾乎沒什麼人。
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我的,也許真的是偶遇,可我現在沒心情猜這些,陸臣卿說他記憶有些恢復了。
其實這麼多年,我早就把陸臣卿和當年那個小孩割裂了開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對陸臣卿我只想退避千里,可對他……我連謝謝都沒對曾經那個小孩說。
「學長,我可不可以問你個問題?」
「嗯?」
「假如你特別喜歡吃魚,可有一天你被一支魚刺卡住了喉嚨,那根刺在你的喉嚨里劃出一道血痕,你費了好久的力才把它給拔掉,你還會再吃它嗎?」
他安靜地看著我,望了我半晌。
「我會換條魚吃。」
月光潺潺落進他的眼底里,明朗而清澈。
12
「困嗎?」
身旁的人站起身看我,湖面粼粼的光,全倒映進他的眼底了。
「才喝的咖啡,怎麼會困。」
「我猜也是。」
他嘴角輕輕地勾了下,我才發現,他好像也挺喜歡笑的。
「跟我去個地方嗎,林子暮?」
那天,我就是這麼仰著頭看他的。
少年的領口微敞,眼里有輕輕揚揚的光,粼粼的湖水有那麼一剎那的絢爛,晚風便突如其來地撩起人的心緒。
我鬼使神差地答應了,搭上他伸向我的手。
……
我其實之前有聽說過,學長家里很有錢。
但是當有錢的概念轉換到我現在坐著的這個橙色的超跑之中,我還是反應不過來。
這離我的世界很遠,非常遠。
說出來有點丟人,我第一次坐跑車。
便被發動機那聲撕裂空氣的嗡鳴嚇了一跳。
窗外的的風聲呼嘯而過,流光般的夜景直竄腦門,有那麼一刻我的腎上腺素它確實升了起來,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和聚不攏的靈魂。
「我們去哪?」我問他。
發動機的轟鳴,像是野獸的怒吼。
「我不知道。」他說。
這和我平時見到的學長不一樣。
學長是個很優秀的人,他很認真,也很有主見,我們做小組方案的時候總是會以他為中心,碰到什麼困難也總是會先問他。
可他今天跟我說,他不知道。
只是在大路上開著,遠方的路燈綿延至了千里。
最后,卻又僅僅是在一家便利門口停了下來。
一剎那的安靜,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煩躁的時候,就會開著它。」
學長拍了拍他的方向盤。
「在大路上轉上一圈。」
「……」
「可是,好像現在沒用了。」我盯著他看。
可他已經把頭埋在了方向盤上,我只能看見他黑色的發尾,和露出來泛了點紅的耳尖。
這個點,好像也只有便利店亮著微弱的的光。
浮光在我們之間晃動,安靜的仿若隔離塵囂。
我下車去便利店,買了袋熱牛奶給他。
他拿嘴叼著牛奶的袋子,也不吸。
「怎麼,平民的牛奶喝不慣啊?」
他就笑了聲,眉眼彎了下,又轉瞬即逝。
「我在我這……」
他突然給我指他的后頸,閑散的夜落進他的眼睛里,斂著一抹月色。
「紋上你的名字怎麼樣?」
我嚇了一跳。
可面前的人又好整以暇地看著我,他的眼睛太平靜了,那里細碎的光璀璨而明亮。
他是認真的。
我愣愣地看著他,倒是他先笑起來。
「不愿意嗎?」
「我……」
我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好在他自顧自地說下去了。
「我爸要是知道我在身上紋別的女孩的名字,她估計得打死我。」
「那你還要紋。」他看我。
半晌,我反應過來。
家里人不讓干什麼事,偏要干,我也經歷過這個階段,大概是在我讀高三的時候。
叫叛逆期。
13
跑車的發動機又嗡鳴起來,不過這次的目的地是我們宿舍樓。
其實這輛車的發動機挺吵的,可一停下來,又安靜地像它從未來過。
學長仰著頭靠在座位上,沒說話。
我突然覺得這世界真是太奇妙了,如果你不走近一個人,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另一面到底是什麼樣。
那袋熱牛奶終于被他咬開了個口,我下車,他就抬著眼看我。
沉沉暮色落入他的眼底,反倒沒以前那麼寒冷了。
「拜拜。」我跟他說。
他自喉嚨里嗯了一聲,眼睛盯著我看。
星光劃進眼里的星河,我想,幸虧他不喜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