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祈玉就在一旁嫌棄地打量,喋喋不休說些煩人的話。
「瘦成這樣,江年沒多給你吃點?」
「嘖嘖,不識貨,只知道吃肘子饅頭這等粗鄙之物。」
「盜了那麼多庫銀,就沒用來吃點好的?」
「不會真全給那些賤民了吧?這麼蠢?」
……
有這麼多好吃的,我才懶得聽他巴巴,埋頭苦吃。
直到溫祈玉提高了嗓音:「本王問你話呢,小賊,聽見沒有!」
我抬眼,敷衍著「嗯」了一聲。
溫祈玉卻仿佛很欣慰似的點頭。
「那便好。」
……呃,好什麼?
我錯過了什麼?
溫祈玉施施然起身。
「小賊,既然你誠心知錯了,本王也不是那沒氣度的人,便給你個機會。」
「本王知道,你有辦法聯絡上江年。」
「你傳個信,哄他來自投羅網,本王便大發慈悲放了你。」
哦。原來是自己沒本事抓江年,想我幫他。
難怪突然這麼好心。
我吃飽了,嘴一抹,臉一翻。
「我不干。」
溫祈玉登時垮了臉。
「你這小賊,怎可出爾反爾,吃完就不認賬!」
我氣定神閑喝了口茶,回之以「你奈我何」。
「好,很好。」
溫祈玉氣笑了,一甩袖子,邁步離開。
「那便慢慢熬著吧。」
13
往后的日子,簡直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溫祈玉沒再餓著我,只是一會兒把我當小丫鬟使喚,一會兒帶我去看他折磨人的刑具,一會兒要我違心地奉承他。
我一沒忍住頂嘴了,他就高高興興地叫人把我丟下去。
從高懸的半空拉上來后,我總能溫順片刻。
看著我敢怒不敢言,咬牙切齒地認錯,在牙尖嘴利和認慫之間反復橫跳,溫祈玉似乎覺得非常好玩。
這就是涼州城的燕王。
幼稚,變態。
難怪涼州百姓民不聊生。
我都快要被他弄得精神失常了。
也不是沒試過找機會殺他。
可沒想到,溫祈玉竟不是繡花枕頭,哪怕侍衛不在,我也難傷到他。
又一次偷襲失敗求饒,溫祈玉捏著我的后頸,饒有趣味道:
「這麼好看又好玩的小玩意兒,江年怎麼不要你,要那無趣的葉云若?」
打也打不過,罵就被丟下去,我就跟貓爪下的老鼠似的,被他隨意戲弄。
我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心有丘壑,惡語如風,過了便過了。」
我忍了!
這還是江年教我的。
我自小性子沖動,江年就總跟我念叨:
「氣節是個奢侈東西,挨罵也不少塊肉,阿黎乖乖的,只能在心里罵啊。」
對于小時候的我和江年來說,辱罵和挨餓一樣,都是家常便飯。
為了活下來,江年早早教了我,要知道圓滑變通。
于是我低眉順眼:「您說得都對。」
見沒激怒我,溫祈玉挑了挑眉,又開始羞辱江年。
「你喜歡江年什麼?都這樣了還護著他。」
「江年此人,就是懦弱,武功低,沒能耐。」
「沉溺溫柔鄉,喜新厭舊,跟皇城那些老東西沒任何區別。」
「說什麼要還涼州城一個太平,這手上還沒撈到多少權力,就開始覬覦士族貴女了。」
他腳步一頓,蹙眉向我。
「……小賊,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不服?」
溫祈玉冷哼,繼續巴巴:
「不然他怎麼把你丟在這里?要麼,是沒本事救你,要麼,就是薄情寡義,跟葉云若遠走高飛,不要你了……」
這下可算是戳中了我的病灶。
「哐——」
我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炸了毛掀了桌子。
「我們的事你知道個鬼啊!江年救了我的命,江年養大了我,江年好得很,武功好品性好對我好,什麼都好!比你這種只會折磨人的垃圾強千倍萬倍!」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胸腔的酸澀。
「他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江年喜歡葉云若,他為他的心上人豁出去一次,有什麼不對!」
我瞪著溫祈玉,心一橫,等著他叫人把我丟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溫祈玉好像被罵傻了,沒顧得上生氣,久久愣怔在那里。
半晌,他失神地俯就下來對我伸手,然后……捻住了我的耳垂。
冰涼的觸感在耳側摩挲著,激得我一個戰栗,驚駭得連連后退。
溫祈玉空懸著手,垂著一雙眼看我,神色復雜。長睫在眸中投下一片陰影,顯得眼眸晦暗難明,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眼睛都快瞪干了,他才突然沒頭沒腦地丟下一句「小傻子」,倉促起身,匆匆離去。
我留在原地一頭霧水。
就這?
他是沒詞罵了嗎?
14
不知道溫祈玉又在憋什麼壞,當晚把我安排進了陳設華麗的副殿,還備了糕點茶水,招待什麼貴客似的。
糕點很漂亮,潔白柔軟,入口就化了,里面還有不知道什麼果餡,又香又甜。
我舔了舔唇,找了塊手帕,每樣糕點都包了些起來,揣進懷里。
江年肯定沒吃過這些精致的糕點。
萬一……萬一他來救我了呢?
我就有機會也給他嘗嘗了呀。
我揣著糕點躺到床上,又開始想江年。
15
江年是孤兒,他母親在難民棚生下他后就斷了氣。
那時候涼州城的日子比現在好過,有善心的人們一人省一口,江年就在人縫里長大了。
江年總說,他受了很多窮人的恩惠,那些人沒等他長大,就流離在了更遠的地方,或者在饑寒交迫中死去。
所以,只要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江年總會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