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指給我當貼身丫鬟,如今,我也只能通過她得知舊人的消息。
據小蝶說,溫祈玉派去的人給他們講了個傳奇故事。
說是阿黎姑娘不忿燕王的所作所為,只身闖入燕王府,指著燕王一頓痛斥,燕王如醍醐灌頂,幡然醒悟,并就此愛上了她,是以有了這些赦令。
據說,江年身邊那個叫阿川的小子還大為感慨:沒想到阿黎姑娘那樣粗暴,竟是個當說客的料子。
小蝶還寬慰我:「小姐,他們都念著您的好呢。」
我自小野慣了,驟然被拘在這四方府邸中,每日懨懨的,性子一下內斂了不少。
聽見這些的消息,也無甚反應。
阿川那小子,自從被江年救下后,就整天跟著江年叫江大哥,擠占了我的位置,所以小時候我總找理由揍他,他覺得我粗暴也是該的。
只是……也不知道江年當時,作何表情。
「走吧。」
我叫上小蝶,去見溫祈玉。
23
說實話,溫祈玉待我算是極好。
雖對外稱娶了我為王妃,嘴上也不正經,但舉止上秋毫不犯。
因我懼高,他從聽月臺移到了府邸,也不在乎安不安全。我的居所里,大到床榻,小到茶盞,一應物品皆由他親手挑選。每日拉著我陪他對飲賞花,品茶下棋,騎馬投壺。
不過他最喜歡的,還是纏著我親手為他做些小東西。
我的手實在說不上巧,做出來的點心看不出形狀,縫的衣裳也是歪歪扭扭。
溫祈玉卻很高興,捧過去當寶一樣樂半天。
他沉溺在這樣過家家似的游戲中,樂此不疲,也不管我是真情還是假意。
只是一樣——
他似乎想徹底取代我心中有關江年的記憶,替換成他。
江年曾給予我的東西,陪我做過的事,溫祈玉不依不饒地一一問出來,然后一件件陪著我,再做一遍。
此刻,他正在院中種桃樹,剛填上最后一鋤土,頗有些驕傲地招呼我:
「小傻子,快過來看看。」
桃樹苗栽得筆筆直直,比江年帶回來那株結實不少。
「我精挑細選過的苗子,用不了三年,明年就能結苞。」
他額上沾了點泥土,像是纖塵不染的謫仙落了凡塵。
我下意識地抬手去擦。
恰巧此時,溫祈玉也正抬袖擋在我眼前:「陽光照到眼睛了。」
這一接觸,我便覺得有些不對。
似乎……離得太近了,他身上的隱隱梅香縈繞鼻尖。
下一瞬,溫祈玉抓住了我的手,眼中閃動著笑意。
我不自在地抽回手:「你臉上有泥。」
溫祈玉笑容未減,不以為意。
似乎是覺得氣氛不錯,他又趁機問了我那個問題:
「小傻子,真的不改個名字嗎?」
我斷然拒絕:「不改。」
他這會兒心情很好的樣子,打趣道:「喜歡被叫小傻子?」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冷了臉。
「我給你的故人當替身,就剩這一個名字還是自己的,你愛叫就叫,不愛叫就算了,反正我不改名字。」
溫祈玉愣怔了片刻,眉目間有些歉疚。
他緩下聲來,第一次輕喚:「阿黎。」
似安撫,似妥協。
陽光穿過枝頭灑在他肩上,他看上去像是這世間最溫潤謙和的公子,沒有絲毫「玉面閻羅」的影子。
我甚至差點忘了他有多混蛋。
可我又有些不解。
我不過是個替身,溫祈玉難道不應該讓我扮成他白月光的樣子嗎?
為何,還要深究我的過去?
24
晚間我坐在窗邊剪燭花,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時,終于忍不住問了溫祈玉。
他將給我剝的松子穰仔細吹去細皮,遞給我。
「阿黎這樣就很好,不必扮成誰。」
「可你明明說過,是因為我像你的一位故人,你才……」
「我哄你的。」溫祈玉漫不經心打斷我。
「什麼?」
「我說,說你像我的故人,是怕你一時接受不了,哄你的。自始至終,我喜歡的一直都是你,阿黎。」
我有些惱怒:「我在認真問你,你別亂胡謅!」
他驚訝挑眉。
「我都這樣了,你就一丁點兒都沒感覺出來?」
「除了盼著你喜歡我,我做這些還能有什麼目的?」
搖曳的燭光下,溫祈玉有些沮喪的樣子。
他看起來……沒有絲毫開玩笑的意思。
——他是說真的。
意識到這一點,我只覺得渾身難受。
「我是絕不會喜歡你的!」
溫祈玉直起身來,下頜繃得緊緊的,語氣不甘:
「為何?我做的,還有什麼不如江年?」
「與他無關。」
窗外的雨漸漸大起來了,大雨籠罩了整個院落,在青磚石上噼噼啪啪濺起片片水霧,風一吹,微涼的霧氣撲在臉上。
不冷,只讓人清醒了些。
我望著雨幕遠處的漆黑,安靜道:「我告訴你為什麼。」
「你總讓我陪你聽雨賞花,說風花雪月,品茶斗酒,世間的消遣何止千百種,笑我為何只知道看月亮。」
「那是因為……我們只有月亮。」
「一場雨,一場雪,對于你這樣穩坐廣廈高堂的人來說,自然是美景,是消遣。」
「可對于我們來說,雨雪代表著行路難,謀生苦。」
「在涼州城,學子寒窗苦讀,也掙不得一個體面;苦工辛勤勞作到嘔血,也填不飽一家人的肚子;窮人家的女兒再怎麼聰慧,最終也只能憑一身皮囊去伺候人。
」
我直直看向溫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