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喪著臉:「讓我出去吧,沒病都關出病了。」
溫祈玉不為所動,吹了吹那苦汁子,舀一湯匙遞到我唇邊:「好好喝藥。」
「不喝。」
「乖,喝了才能好。」
「喝了這麼久也沒見好,不喝。」
他放下瓷盞,定定看著我:「真的不喝?」
我賭氣將藥推遠。
溫祈玉挑眉,點點頭。
「既然如此。」
他將藥送入自己口中,一手托住我的下巴,俯身過來,作勢要渡給我。
「我喝,我喝!」
我忙推開他,端起藥碗一飲而盡,苦得臉都皺起來了。
溫祈玉倒也不嫌藥苦,咽了下去,略有遺憾地搖搖頭:「嘖,錯失良機。」
見我耷拉著眉,溫祈玉收起戲謔,軟下聲來哄我:
「好好喝藥,馬上就是元宵節了,到時候痊愈了,我陪你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32
元宵節這日,我沒告訴溫祈玉,偷偷帶了小蝶出來。
月上柳梢頭,花市燈如晝。
街道上大大小小的花燈精巧漂亮,我關久了,見什麼都新鮮,一路上東看看西逛逛,發現還有許多外地人慕名而來參加燈會,連北羌人都有,看來是真的握手言和了。
小蝶有些不安:「姑娘,我們該回去了,不然燕王要怪罪了。」
我安慰小蝶:「快了快了,別急,我肯定不會讓他罰你。」
小蝶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華彩瑰麗的供燈出來時,人群又沸騰了一回。
我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我奮力擠進去,求了一枚平安符。
「好了,我們回去吧。」
小蝶看上去松了口氣:「好,那就好。」
走到一旁人少的小巷里,我才將平安符舉起,對著光撥了撥它,有些想笑。
不就是一枚小銅錢編了紅繩嗎,什麼稀罕物。
涼州城的元宵節有個傳統,女子會在供燈前,為心愛之人求上一枚平安符。
為這個,溫祈玉跟我明示暗示了許多次。
罷了罷了,看在溫祈玉那麼惦記的份上,本姑娘就送給他一枚吧。
我小心翼翼將它放進荷包。
恰逢此時,有人迎面撞來,我差點被撞倒,手中的平安符也滑落墜地。
結果那人還罵起來了。
「你瞎了眼!我們公子的道都敢擋!」
這古怪的口音,是北羌人。
他看上去是個小廝,身后有個服飾華麗的少年,旁邊還佝僂著一個奴隸裝束的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我擰緊了眉。
雖說是握手言和,但畢竟多年和北羌匪賊搏殺,血脈里對他們不由自主地厭惡。
更何況他們如此跋扈,目中無人。
「我站著沒動,是你們撞上來的。」我冷冷道,「再說了,這里是涼州城,一群手下敗將,還輪不到你們大呼小叫。」
他身后長相尖刻的小公子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說誰手下敗將?」
小蝶不安地拉著我的衣袖:「姑娘,我們快走吧,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我推開她的手上前。
「說的就是你們,被江將軍打得無力還擊才簽的停戰協議,如今又來挑釁什麼!」
那小公子笑得更放肆了,對小廝擠眉弄眼。
「要不是我瞞著父王來玩,還真不知道他們涼州人這麼有意思,你們就是這麼騙自己的?」
我一頓,隱隱有些不安。
「你在說些什麼?」
小蝶快要急哭了,使勁拉著我:「姑娘快走吧。」
小公子洋洋得意道:
「停戰協議是簽了,不過那是我父王和燕王坐下來交換的條件。
至于江年,他和部下都被送給我們殺光了,怎麼贏的?哈哈哈哈……」
我只覺得腦袋「轟」一聲,周身血液仿佛凝固了。
「騙子!你胡說!」
「還不信?」
他踢了踢旁邊的奴隸。
「喏,這是江年的副將吧?我父王賞給我的,不信你問他。」
那人慢慢抬起頭來,露出臟兮兮的臉,像丟了魂。
雖是形銷骨立,但我還是一眼認出,那是阿川,是整天跟著江年叫「江大哥」的那個皮小子。
我意識到——如果江年還活著,絕不會任由他落到如此境地。
江年……死了?
不知哪里來的風帶走了所有嘈雜,須臾間天地俱寂。
只有北羌人的聲音還在吹噓:
「那江年不知道殺了我們多少人,總算是落到我們手里了,猜猜我們對他做了什麼?你絕對想不到……」
他滔滔不絕,難聽的嗓音在耳邊聒噪個不停,像魔咒一樣一字一字敲擊著我的腦子,我的五臟六腑都在顫抖。
但我的手是穩的。
我利落地摸出了短劍,揮劍封喉。
鮮血噴涌。
他總算閉上了嘴。
……
小巷里,兩具北羌人的尸體橫陳在地,暗紅的血液漸漸干涸。
「阿黎姑娘……」
阿川深凹的眼眶抽動,哽咽著喊了一聲。
一年來的美好幻景被殘忍剝離,鉆心剜骨。
我終于,知道了真相。
33
江年早就死了。
就死在一年前,我求著溫祈玉去救他的時候。
那時戰況雖艱險,但江年那支隊伍耐性極佳,他又擅應變,正和北羌對峙,找尋機會。
可北羌人將葉云若綁了出來。
橫刀于頸,要挾江年退兵。
江年遙遙望著葉云若,跟北羌人久久僵持,他們的要求越來越苛刻,越來越狂妄,談判越來越激烈。
誰也沒有注意到葉云若。
她那樣嬌柔,像朵云,一碰就碎,一吹就散,毫無威脅之力。
更何況她安安靜靜,一點也沒掙扎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