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活了千年的繡娘,因為,我不僅縫衣,還縫尸魂。
1
我叫白姝,一個活了一千多年的繡娘。
世間有四陰,分別為劊子手、扎紙人、二皮匠以及摸金,而我,就是「二皮匠」,俗稱縫尸人,可我卻與普通的二皮匠有所不同。
經過我手縫制的衣裳,神鬼皆俱,經我縫過的尸身,來生必定富貴。
可我,并不是什麼人都縫。
2
京江,繡羅閣。
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身后跟著四個丫鬟,眼里有難以壓制的興奮,卻把店中繡娘介紹給她的衣裳一臉嫌棄地扔到了地上。
「哎呦,你們這繡羅閣的衣裳,花枝招展的,根本配不上本夫人的氣質,聽說你們東家做衣裳可是一絕,就連宮里的娘娘都稱好,本夫人也想要看看。」
婦人說話間紅唇一張一合,用金子鑲嵌的牙齒上,不僅有綠色的菜渣殘留物,還有一些紅色的污漬,我一眼就看了出來,那是長時間食用生肉留下的痕跡。
她的眉間冒著黑色的氣,身上還有難以掩蓋的臭味,不像是與尸體長時間接觸而染上的尸臭味。
因為,腐臭的味道是從她的肉體上傳出來的,即使用香膏和胭脂水粉,也難以掩蓋。
繡娘阿寧面帶微笑地將地上的衣裳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其掛在了一旁,并且將上好的糕點放在了桌上。
「夫人請稍等,我們東家一年只做一件衣裳,我且去問問,您稍坐片刻。」
桌上的糕點乃是我親手所制,不僅有益氣延年之效,還能讓邪祟無處藏身。
那婦人看了一眼桌上的糕點,用她肥短的手拿了一塊,就往嘴里塞,沒咀嚼幾下,「哇」
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那食物的殘渣,都是紅色的汁液,好像還有未被消化的一截骨頭。
那是?!人的小指。
她的丫鬟見此,連忙拍了拍她的背,掏出懷里的帕子將地上的污漬清理干凈,破口大罵。
「什麼繡羅閣,招待貴客的糕點便是這般的下等貨?還一件衣裳萬金,黑心的商家!」
聽到這,我笑了,示意一旁的阿寧從我身后取下一件衣裳。
「阿寧,拿去,就說這是我的賠禮,不要錢。」
我白姝給人做衣裳,一是為了營生,二是為了蒼生。
雖說經過我之手的衣裳,神鬼不敢碰,但那是收了錢的,沒收錢的,招鬼。
阿寧跨出門時,那婦人像個被抽干了魂魄的胖子,兩眼無神,眉間的黑氣更重了,并且,我發現,她的四個丫鬟,正齊齊地站在門口,替她擋住了門外照射進來的陽光。
陽,所謂正氣,黑,便為陰。
那夫人吐出來的那截小指,明明就是三歲不到嬰孩的手指頭,按牙齒上的痕跡,肯定是長時間食用造成的。
阿寧會意,欠身退出了隔間,捧著衣裳到了那婦人跟前。
「夫人,真是招待不周,我們東家說,這件衣裳就當是給您做賠禮了,不收分毫。
「而且,這衣裳晚間可做寢衣,冬暖夏涼,白日外穿,還能看到栩栩如生的蝴蝶呢。」
那婦人高興極了,催著阿寧用上好的木箱將其打包,撐著油紙傘走了。
我看著她身上散發的氣息,心中有點小雀躍。
穿上了這件衣裳,今晚這一覺,定是極好的。
2
翌日,天剛蒙蒙亮,繡羅閣門外站著七八個粗壯的男人,為首的是昨日破口大罵我糕點的丫鬟。
我示意阿寧好好接待,卻不曾想那丫鬟不領情。
「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家衣裳到底放了什麼毒藥?我家夫人昨夜穿著那衣裳睡覺,一夜醒來,身上被那衣裳死死纏住,還有……還有一張張人臉!
「這繡羅閣,定然是不干凈的!
「你們東家若是不來解決此事,我便砸了這繡羅閣。」
話落,便讓身后的人動手。
砸我白姝的招牌,找死。
我施術將那丫鬟的手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她看著自己的舉動驚恐不已,想要停下,卻停不下來。
這才意識到說錯話了,嘴角的鮮血隨著白嫩的下巴滴落。
「我錯了,我錯了,奴婢該死,求高人饒了奴婢。」
我披著不屬于我自個兒的面具,緩緩走出隔間。
「你可知那衣裳為何如此?!」
那丫鬟搖搖頭,手上的巴掌還繼續落在她臉上。
我湊近她的耳旁,故作陰森森地說道:「因為,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3
我和阿寧到崔府時,我才知道,這是百年文人世家崔家,而那女人,是現任家主崔世堂的續弦。
府上很大,假山環繞,依水傍山,布局有序。
但是奇怪的是,這偌大的府上,竟沒有孩子的靈氣。
按理說,像這樣的世家,香火應該是最為看重的,沒有男娃就算了,連女娃也沒有。
臉腫得像豬頭一樣的丫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被我抓了個正著。
「怎麼?眼睛抽筋?要不要眼睛也打打?」
她連忙搖搖頭:「高人,快去看看我們夫人吧。」
越往主屋走近,腥臭味越明顯,但我看了周圍的下人以及阿寧的面色,發現她們好像聞不到。
看床上,崔夫人裹得像個蠶蛹,昨日的那件衣裳上,是一張張孩子的臉。
見到我時,他們竟流出了紅色的淚水,嘴角還銜著甜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