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用沾滿胎脂的小手,輕輕地觸碰著孟嬌的臉。
像是在說:「阿娘,阿娘,別哭別哭。」
孟嬌的身體像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卻發現自己的四個孩子小臉發紫,面目猙獰。
她連忙解開衣衫想要喂孩子吃奶,而幾個孩子,卻將小手握在一起,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宅門鎖開的聲音響起,一個身穿僧袍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著孟嬌的模樣,抬頭看了殷紅的月亮。
我看不清通靈鏡里男人的臉,只見他走近四個孩子,聲音有些耳熟:「他們皆因護你而死,但該死的是崔氏一族。」
5
大婚后一日,崔世堂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沈從寧,想起昨夜的酣暢淋漓,和自己忘了的孟嬌。
急匆匆地想要出門,卻被急匆匆趕回崔府的劉二攔住了。
劉二跪在地上,一張臉上都是黑灰,衣服還被燒破了幾個洞,身子抖得像個篩子。
「少爺,少爺,宅子昨夜失了火,小的們拼了命,都沒能將孟姑娘護住,已經成了灰燼了!」
崔世堂直挺挺地倒下了,這一病,便是一個月。
大病初愈后,妻子的悉心照料,且對自己的過往半句不提,讓崔世堂對沈從寧逐漸上了心。
他和沈從寧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叫崔知明,但也不知為何,就在孩子的百天酒宴上,一向硬朗的崔老爺子,正吃著飯,卻被一根魚刺卡死了。
賓客們都是你不說,那我也不說,全當做是意外,畢竟崔家,是得罪不起的。
崔老爺子死后不久,沈從寧便又懷上了,崔老婦人經歷喪夫之痛后,對兒子是過度的依賴,甚至連兒媳婦都得怪罪上幾分。
美其名曰,我男人死了,兒子就是天,你就算是我兒媳婦,也得把我這當娘的放在第一位。甚至覺得沈從寧是個災星,在沈從寧生產當天為其親手下了面,分成了兩碗,因為自己記錯了位置吃了投了毒的那碗面,一命嗚呼。
沈從寧生產時血崩,傷了身子,直到崔知明八歲和崔裊裊六歲時病逝。
她死的那天,孟嬌回來了,她看著崔府門前掛著的白布,差點笑出了聲。
父母意外離世,發妻病逝,崔世堂在重重的打擊下,心力交瘁,當看到孟嬌和十幾年前沒有多大變化的容顏,竟然「喚醒」了當年的愛。
就在妻子死后的半個月后,崔世堂像是瘋魔了一般,就像當年將沈從寧娶回家一般,把孟嬌娶回了家。
孟嬌對兩個孩子如同親生骨肉,對于那四個孩子只字不提。
她只是抱著崔世堂輕聲細語道:「崔郎,我知你不易,這世間,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于是崔世堂想要給她一個自己的孩子,卻遲遲懷不上,請遍京江名醫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一日孟嬌看著小小的明兒和裊裊,溫柔地笑道,「孩子,母親想要給你們再添上幾個弟弟妹妹,你們可愿意幫母親?」
明兒和裊裊嫩聲應了聲愿意,次日,明兒和裊裊便不見了。
深夜的崔府里偶爾會傳來一陣陣嬰兒的啼哭聲,那是買來的孩子。
后院的花兒卻開得越來越嬌艷,本就紅透的牡丹,更紅了。
孟嬌對崔世堂的恨已經深入骨髓,所謂的易食幼子得以養生都是假的,其實可怕的,是人心。
6
撥步床上的孟嬌被衣服越勒越緊,屋子里孩子的哭聲也越來越明顯,孟嬌是死是活我管不了,但這些孩子,是無辜的。
我把通靈鏡收進懷里,讓阿寧將崔世堂一腳踹出門外,閉緊門窗,以免陽光傷到這些孩子。
只是一瞬,衣裳上的人臉都已經消失,而我的周圍,有十幾個孩子的魂魄,他們似討好地朝著我笑,即使魂魄無法拼湊完整。
我白姝活了一千多年,見慣了生離死別,朝代傾覆,這雙手碰過無數的尸體和魂魄,從未有一刻像此時一樣覺得心中苦澀。
人的壽命雖說是百年但實際上只有幾十載,一路嘗八俗八苦,幼年可謂是人一生最好的時期。
我拿出兩枚小縱橫,將每個孩子的魂魄仔細縫合,念經超度,整整花了我半個時辰。
這行當本就陰氣重,為了超度遭到反噬還消耗了我許多修為。
做完此事后,躺在床上的孟嬌身體已經被衣裳松開,一張肥臉已經沒有絲毫氣色,還透著隱隱的黑氣。
接下來的事,就不歸我管了,有人來了,我將孟嬌身上的衣服收回,主打的就是一個不能浪費。
前腳剛跨出門,后腳一人就撲進了我懷里,這大高個子實在是將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師姐師姐,我都好久沒見到你了,好想你好想你。」
我打了一個寒戰,「嘖」了一聲,樊玉跳了老遠,穿著飛魚服的臉都是笑意,身后的幾個侍衛見鬼的表情就能知道,這人在朝廷可是個冷面殺手。
「師姐,我長得這麼人畜無害,你難道想要打我?」
我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后院:「有點正形,挖的時候小心一點,這底下說不定有啥東西。」
其實我只是隨口一說,但沒想到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