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這樣了,怎麼還是走了……」
「傻子啊,有人冤枉你吃了他的東西,你不要剖開自己的肚子以證清白,你應該挖出他的眼睛咽下去,讓他在你的肚子里,看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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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老鴇,她倒在綠意的棺材上,嗚咽著,好像醉了,又好像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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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老鴇阻止了我的詢問,她告訴我,「當年你梳攏,有人讓我,一定要你接客,不然就踏平我的皎月樓……」
「我也曾想過告訴你真相,可那群人拿著皇家的牌子,我們斗不過。」
「我想著,我當這個壞人瞞下這一切,只要你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我還能護得你們平平安安……」
我打斷她,「結果呢,我們都卑微到塵埃了,他們給我們活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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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鴇,「綠意的死也是他們?」
老鴇沉默了很久,緩緩開口,「我不知道,只是我們后來去找那日綠意遇見的流氓,一個都找不著,螢兒畫出了其中一人的畫像,那人同威脅我讓你接客的人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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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思緒回到了我第一次接客那天。
那是我兩輩子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我不愿回想,我以為我只是運氣不好,遇到了林淮江那個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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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的拍價,薛二也去了,穿著他最體面的那套衣服,一開口就報出了他的全部身家,包括這些年我們賣情報的錢,他曾說那是攢下來娶媳婦的錢。
薛二一開始就被淘汰了,有人在一直抬價。
我的拍價突破五千兩。
當時的我還苦中作樂,覺得自己還挺值錢,都快超過花魁的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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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被拍了六千兩。
拍下我是林首輔的長子,林淮江,一個道貌岸然的變態,帶著他的狐朋狗友一同走進屋子里。
那一晚,我被折磨得昏過去,足足休養了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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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江后來高價包了我幾個月,自從那之后,他再也沒有碰過我,他嫌我臟。
他只愛在青樓品茶,然后命我自瀆,還帶人前來觀賞。
他也會把我作為獎賞,獎勵他的走狗。
我就像動物一樣,被人評頭論足,以窘迫之態供人賞樂……
林淮江最愛看的是我臉上屈辱的表情。
我恨不得啖其肉,卻又要彎下腰,賠著笑臉,做出一副癡纏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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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樓打童工,我沒有哭;
以色事人,我也沒哭;
被林淮江折磨,我也只是紅了眼眶。
我以為,我只是命不好,運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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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現在,有人告訴我,我一切的苦難是人為的,我什麼也沒做,僅僅因為出身,他們就將我玩弄于股掌之間,想起來就揮揮手,吩咐幾聲,毀掉我的生活,碾碎我的自尊,逼死我的親人……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觀地直面這個世界,直面強權,它壓在我身上,壓碎了我的脊骨,壓得我家破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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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姐姐腫脹的尸體,綠意染紅的衣衫,死前的哀鳴,還有在林淮江腳下毫無自尊的我……
一幕幕撕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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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識到,我早已不是故事的旁觀者,我成了局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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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二派了人日夜跟著那衙役,往他屋里扔污穢,他的家人只要落單就會被打劫暴打,我們找的都是下三街的一些無賴,無他,腳程夠快,又熟悉京城的路,一次也沒有失手過。
半月下來,那衙役交代了,他說,他只不過是收錢辦事,我問他是誰,他卻打死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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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銅鏡里,意識到,我可能犯了一個錯,這些年,我以為我隱藏得很好,可或許,我一開始就暴露了。
女兒像媽,好像天經地義,我雖從未見過榮華郡主,可京中怎會沒人見過……
所有的一切不合理之處有了解釋,在成年后找上門的仇家,拍價那日樓里的陌生面孔。
前仆后繼的人前來買我一夜。
他們總是帶著探尋與戲謔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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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到了榮華郡主的畫像,和我有七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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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像是林淮江給我的,他散漫地坐下,開始沏茶,他的茶杯、茶具,都是自己帶來的。
胸無點墨,派頭倒足。
總有一日我要將他扔到豬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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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同當年的榮華郡主五分肖似,當然你沒有那種皇家氣度,一股子廉價的風塵味……」
「我們也不過來看個稀奇,碰你我都嫌臟。」
「不過你得謝謝我,那夜我故意幫你抬價,你賺了不少吧,哈哈哈哈……」
「過了這幾月,你就不值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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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看稀奇。
也就你個直腸通大腦的才會被利用了還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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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畫像,我大概猜個七七八八,那幕后之人在試探我。
試探我真的是榮華郡主后人,還是單純地長得像。
所以他們忽悠著林淮江這群變態來折辱我。
那日我和綠意送繡品,他們誤以為是我的繡品,所以命衙役李代桃僵,又聯系流氓,磋磨我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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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江雖然是個變態,可他腦子跟不上,我忽悠幾句,他就交代了,是在裴羨之那里看到的榮華郡主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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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羨之,我也有耳聞,是當今皇后的侄子,也是裴卿歌的娘家人。
他們搞我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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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搞他們也是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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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鴇病了。
綠意走后,她的身體就不大好,春日里,又著了涼,一下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