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過下車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為何要特意更衣,可是衣服上沾了什麼不該沾的東西,譬如——血跡?!」
陸云景突然湊到我面前,壓著嗓音,一寸一寸探究我的神情。
我更慌了,啊,對,我為什麼換衣服呢?
腦子急轉片刻,我臉頰通紅地低下頭去。
「陸大人,我是去小解的,看不見,尿到裙子上了。」
陸云景:……
沒料到我回答得這麼直白,他明顯愣了一下,不自在地避開視線。
「馬車里都備有恭桶,沈姑娘既然行動不便,為何還特意下車去——去方便?」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大名鼎鼎的狀元郎當面討論我尿尿的事。但是拋棄了羞恥心,我反而有一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豁然。
「哦,我喜歡在野外小解,迎著風,聞著花香,有一種快意。」
我在說什麼,哈哈,無所謂,毀滅吧。
陸云景白皙的俊臉一下漲得通紅,他努力維持專業的態度,繼續審問。
「那姑娘在桃林里方便的時候,可有聽見什麼聲音?有人喊救命,有人說話嗎?」
我搖搖頭。
「沒聽見,尿尿聲音太大,蓋過了其他聲響。」
陸云景說不出話來,他抿著唇,冷靜片刻,強行圓了幾句場面話,匆忙離開了。
「姑娘日后若想起什麼,務必告訴本官。」
7
等他一走,我立刻垮下肩膀,深吸一口氣,靠坐在廊椅上。
琉璃急匆匆地跑過來。
「小姐,怎麼樣了?」
我嘆氣。
「陪我回房間上吊吧。」
琉璃大驚。
「什麼?小姐,咱們被發現了?」
「沒事,哎,我就是感覺,接下來幾天,不想見任何人了。」
我在房里躲了幾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妄想著等這件事風頭過去。
沒想到,陸云景查了幾天,這事卻又有了新的進展。具體什麼進展他也不說,只說已經有了嫌犯,但具體過程卻需要我的配合。
我很為難。
「陸大人你看,我眼睛不便,還去參加什麼賞花宴,不合適吧?」
陸云景板著臉。
「是通知你,不是懇求你。」
說完很避嫌地退了一大步,站得離我很遠,仿佛我身上有什麼臟東西。
我難道還能尿你身上?
氣死了。
陸云景說的賞花宴,就辦在平陽公主東郊的溫泉莊子上。平陽公主和二皇子一母同胞,是圣上跟前最受寵的公主。
莊子里種了大片大片的花木,桃紅柳綠,各盡芳菲,景色極好,我卻沒有心情欣賞。
因為我一進院子,就看見不遠處的涼亭里有幾道明黃色的身影。幾位皇子或站或坐,太子也在其中,正饒有興致地盯著我看。
「陸云景,你帶她來做什麼?」
陸云景不動聲色,淡淡地看了太子一眼。
「哦?殿下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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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我腦門開始冒汗。
我一個五品小官之女,身體又不好,大部分時間都宅在家里,太子怎麼可能認識我?
蕭元啊蕭元,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暴露了,你這個蠢貨!不要連累我啊!
我僵在原地,太子卻輕笑一聲,朝我的方向一抬下巴。
「你問她。」
所有人的視線都射向我,我捏著拳頭站在原地,臉憋得通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平陽公主見了,氣鼓鼓地瞪我一眼。
「怎麼誰都認識她?她是哪家府上的?陸云景,你同她又是什麼關系?!」
聽到我父親只是個五品的戶部郎中,平陽公主更不悅了,她煩躁地扯了下旁邊枝頭垂下的柳條。
「這種人也配跟我們玩兒?你帶來干嘛?」
「裴御史出事時,她就在那片林子里。這幾日我要貼身護著她,須臾不離。」
陸云景說完,所有皇子表情都變了,二皇子更是激動得直起身子。
「哦,那她看見什麼了?」
陸云景遺憾地搖頭。
「沈姑娘身患眼疾,雙目不能視物,不過——她耳力過人,倒是聽到一些線索。這個,就恕在下無可奉告了。」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媽的,陸云景這個賤人!
我知道他的意思了!
他故意把話說得不明不白,這是拿我當魚餌了,誘人上鉤呢!在他的視角,真兇會疑心我聽見了什麼動靜,派人殺我滅口。
到時候他就可以順藤摸瓜,揪出兇手。
你可真機智啊,不顧人死活的機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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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二皇子眼前一亮,走近了幾步。
「陸大人,那你可要護好這位沈姑娘,不然有些人聽了,只怕宗人府里都待不住,要跑出來殺人呢。」
五皇子和六皇子都是三皇子一派的,聽見二皇子這樣說,頓時氣得上前同他理論。
「二皇兄什麼意思?這樁案子還沒定論呢。有些人,可別是賊喊捉賊。」
「就是,沈姑娘,你今兒在這園子里,可得離這位二皇子遠些。」
幾位皇子當著我的面吵吵嚷嚷的,我聽得汗都滴下來。
我什麼身份,配聽這些話嗎?
好在平陽公主及時解圍,她翻個白眼,冷哼一聲道:「都吵什麼,審案子自然有陸云景,你們誰都別瞎指揮,給他壓力。」
說完直接過來拉我的手。
「你放心,既然他說要護著你,今日在我府上,我自然不會讓你少了一根毫毛。
」
我忙摟緊了平陽公主的胳膊,一臉感激地點頭。
「公主,你真是個好人。」
宴席設在湖邊的水榭里,平陽公主把我的位置安排在她隔壁,叫她的貼身丫鬟親自給我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