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嘆了口氣:「這段時間辛苦言公子了,等事了我會奏明朝廷,必不會讓公子白白花費銀兩。」他含著笑應下。我掃了一眼玉修眼下的青黑,摸了摸鼻子,甚是心虛,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
「京城還是沒有消息嗎?」
兄長點了點頭,面色沉沉:「就連父親的信件,也斷了。」
我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看著遍地的患者。
他們無一不是面黃肌瘦,無論男女老少都衣不蔽體,露出可怖的患處,想來是因為傷口疼痛難忍。
恰在這時,角落里傳來一陣嘈雜,我望了過去,一個精瘦矮小的老者正在搶奪旁邊的女童手中的饃饃。那女童看起來也不過十歲,瘦骨嶙峋還抱著個更年幼的女嬰,哪里搶得過對方,反而被對方推倒在地,只得含著淚抱住懷中的女嬰。
聽著那女嬰貓兒般的哭聲,我抓著欄桿的手情不自禁地捏緊,正在這時,守城門的士兵裹著厚厚的面巾斥退了老者。
但士兵退下之后,那老者卻一臉怨毒地看著那小小一團女嬰,聲音嘶啞:「算你們運氣好,若是不在城門口,說不定老子還能吃頓肉。」
女童抱緊了妹妹縮進人群里不敢抬頭。
我心頭一跳看向兄長。
兄長沒有回應,招手喚來守城士兵揚聲道:「警醒些,吩咐下去,若有不安分的,次日不得再領藥和粥。」
說完他便匆匆離開。
我看著兄長的背影,低聲道:「就連婉兒她們的消息也不曾傳來,再等下去,城外,還有江南,又會死多少人呢?」
「無論殿下要做什麼,我都會幫您。」玉修握住了我冰涼的雙手。
但顯然兄長是不會同意的,于是我趁著夜色和玉修一道騎馬離開通州返回京城。
這一路我才發現,短短幾日,外面幾成煉獄。
11
來通州時我一路見過不少行乞之人,但全然不似現在,官道上擠滿了紅榴疫癥患者。
我和玉修一路避開人群,很快發現,能走到通州至京城這一路的人尚且還是輕癥,不知多少人已經埋骨半途。
眼見將至京城,我終于遇上了肖禾派來的侍從。
我面無表情地聽著她講述這段時間的消息。
「麗貴妃娘家舉薦了一位女道,說疫癥是邪魔作祟,陛下本以為是無稽之談,奇的是那道士在后宮開壇做法后,得了疫癥的小太監次日便不治而愈。」
「陛下大喜,封那女道為天女,又按照天女指示,封鎖城門。」
「據說要等五日后,引仙臺筑成后才開城門,陛下還要親自登高臺祭天敬神。」
「另外肖大人在調動人手時發現,有人追查她和公主的行蹤,擔心危及小姐,便封鎖了消息,特意等了幾日才遣屬下前往通州尋您。」
……
那侍從退下后,我站在客棧的窗前忽覺有些茫然。
「那天女,會是風景棠嗎?」玉修凝視著我的側臉,神色憂慮。
「十有八九。」我輕聲問他,「你知道當年我為何會選風景棠嗎?」
「民間傳說殿下和風景棠的雙親有舊。」
我沒想到他竟真的聽說過,不禁想起一些舊事:「沒錯,風景棠的母親在先帝眾多的女兒中并不出色,但卻是極好的長輩。」
「當年,也是有人惑言宮中妖祟作亂,她和風景棠的父君最后都淪為奪嫡的犧牲品。
」
「我和風景棠并不熟悉,剩余皇嗣中她年紀最大早就已經記事,對我攝政是個不小的威脅。」
「但我還是選了她,或許是我過于天真,以為她有那樣的母親,以后會成為一個仁義的帝王。」
「可惜我錯了,不僅害死自己,還害了你們。」
他扯著我的袖子搖了搖:「那殿下替我們報仇。」
我失笑,哪里需要我替你們報仇。
風景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12
我本打算去見趙婉,半道忽然聽說父親病了,我急匆匆趕回府,卻見他老人家正在對鏡修他野蠻生長的胡子。
我腦海里回想著他之前一派仙風道骨的那副模樣,憋著笑。
「那幫蠢貨,說什麼沈首輔德高望重,話里話外讓我勸阻陛下建什麼引仙臺。」
「結果剛說完陛下就敲打我,那幫孫子卻不僅屁都不放一個,還建議我一起登引仙臺。」
「老子怕剛上去就被天雷劈死!」
父親氣得扔了剪刀,我心頭一動,將通州和城外的慘狀細細說了一遍。
「父親這是心灰意冷打算告老還鄉嗎?」我故意添了一句。
他瞪了我一眼:「你老子是這麼貪生怕死的人嗎?」
「父親不怕,可是還有母親,我和哥哥。」
「你母親才不怕!等等,你這丫頭到底想說什麼?」首輔大人看起來已經沒了耐心。
我倒了杯茶水看著他飲下,方才緩緩開口:
「那個位置,是時候換個人坐了。」
……
首輔大人如今見的世面多了,聽了我這等大逆不道發言也沒氣出好歹,甚至思考了下可行性,半晌才張口:
「咳咳……阿梧啊,咱們沈家可是清流啊!」
我有點好笑:「自然是要名正言順。
」
「陛下子嗣不旺,少不得要找旁支子弟,年幼的不行,母家勢強的要擔心外戚,淵王各方面都挺合適但他是異姓王而且心術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