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他父親對我又愛又恨,愛我是母親留下的唯一血脈,恨我害得我母親離世。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說今后會與我一同孝敬父親,夫妻和睦,也好讓我母親可以放心。
我的眼淚呆呆地落下來。
四月的風明明暖得很,我的心卻像被一點點凌遲。
見我哭,他一愣,然后笑道:
「沈溪月,你做戲倒是做全。」
「剛剛姑娘都被你嚇跑了,既然你說補償,不如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我猛地擦了把眼淚,狠狠地推開他:
「李珣,我沈家若是有心算計你,便叫我全家上下不得好死。」
「我會查清楚,就是我拼出一條命告到御前,也不會平白耽誤你。」
「但是你不該提我母親,待到這事水落石出,我會跟你和離,你不必再覺得留在沈家委屈。」
我這麼說著,眼淚卻止不住落下來。
李珣,這飛來橫禍不清不楚,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你打我罵我,我都不怨你。
但是你明知我最在乎什麼,卻非要在我最痛處扎一刀。
我轉身要走,他卻一把將我摁在榻上。
榻上還有花姐兒的脂粉香痕,我覺得惡心,掙扎著不肯就范,拼命地把他往外推:
「李珣!你我之間連過去的體面都不顧了嗎?」
他置若罔聞,灌了我一壺烈酒,我扭過頭去,被嗆到拼命地咳。
見我性子倔,他抬手利落地給了我一個巴掌。
我愣愣地看著他,不敢相信那個冬日雨夜站在外頭,為我送一份藥酒的少年,那個新婚夜小心翼翼擁我入懷的少年,成了眼前面目猙獰的模樣。
他不去看我,扯壞了我的外衫,甚至不顧我掙扎間膝上的血。
我又疼又怕,只顫抖著身子哭著求他:
「……夫君,求求你……」
「我給你跪下好不好……」
「……我很怕。」
他置若罔聞。
眼前一片殷紅,我越是哭,他笑得更加暢快。
好像我的眼淚能將他的仇恨和屈辱沖淡。
我不再求饒,只死死咬著下唇,任由眼淚漫濕枕帕。
「沈溪月,你還不如個窯姐來得有趣。」
他擦過身子的帕子丟在我的身上,穿戴整齊出了門。
4
等我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
蓋著薄被,膝上的傷擦了藥已經不痛了。
這會是午后,暖風從窗戶吹進來,帶得竹葉沙沙作響。
若不是起身扯痛了傷口,我還以為只是做一場噩夢。
珠簾掀起,帶動細碎的聲響,一點藥香飄來。
我抬頭,卻是顧影端著藥走進來。
我下意識往后躲了躲。
他沒有走近,只是將藥輕輕放在外頭的桌上。
「大小姐放心,我回來時夜深了,他們不知道。」
我捧著藥,擦干眼淚,坐在床上慢慢地喝。
不論如何,我是一定要和離的。
也要洗脫父親的罪責。
可是這幾日我找不到李珣,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有人見他在渡口坐了船,只是不知往哪去了。
這一年來,我四處托人打探當年科考舞弊一案,送出的銀子如泥牛入海,翻不出一點浪花。
他們勸我說這案子里的人該殺的都殺了,上了封就不會再翻案了,況且這陣子時局又動蕩,天家的眼睛都盯著跟蠻人打仗,哪有心思管這點小事。
他們說的我心里都清楚,可我就是想要個結果。
父親發病時常拉著我的手跟我說,覺得對不起李珣,毀了他一輩子的前程。
這成了他的心病,所以身子也不肯好。
到第二年春天,我也沒等來翻案的事,只等來李珣的一封信。
信上說了很多。
他跟我道歉,說當日氣急了所以說那些傷人的話。
他說這一年多過去,他明白我的父親是無辜的,只不過被有心人利用了。
他說那天他覺得從文不行,便入行伍,一路北上去了北荒,結果打仗不行,做個坐帳軍師倒是不錯。
他還提到了一位姑娘,是如今街坊鄰里都熱議的奇女子,楚曜玉。
我早聽過這位楚曜玉姑娘是何等不尋常。
她是天家送去和親的公主,卻在新婚夜割下了蠻子夫君的頭顱,奪了一匹馬毫發無傷地逃走。
別看她溫柔嫻靜,儀態萬方,腰間一把彎刀卻曾結果無數條胡虜的性命。
那會朝廷勢弱,割地賠款,大周的子民都憋著一股氣。
結果蠻人竟然讓一個不受寵的公主暗算了,這也算揚眉吐氣了一把。
信的最后字字懇切,他提到那年窗邊的冬雨,食盒里裝著的桂花糕,以及那支本該送我,卻折斷了的梅花簪子。
他說想跟我當面道歉,少年夫妻一場,他不求我原諒,只求我聽聽他的肺腑之言。
他知道我好哄,吃軟不吃硬,從前幾次惹我生氣,只要他肯服軟道歉,我都會原諒他。
我爹知道李珣來信,也知我脾氣,他掙扎著拉著我的手:
「你年紀輕只知道意氣用事,但是夫妻間種種,并不是逞意氣耍威風。」
「你如果不原諒他,為父死也無法瞑目。」
為難間,我又聽見當日一般的話,如魔咒一般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叫我反抗不了:
「原諒他,去見他一面。」
「這是你今生至愛。」
是啊,我愛李珣,愛他入骨,我怎麼能不原諒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