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不一樣……」
「你會有很好很好的結局……」
「那真是……很好很好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雨停了。
顧影走了。
我抱著頭慢慢蹲下身子,泣不成聲。
阿娘,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我其實很怕疼,也很怕死。
我的命,當真不是攥在我自己手里,我做不了主的嗎?
6
如那場戲唱的一樣,我的身子一點點弱了下去。
既然查不出病因,李珣就不覺得我生病了,他看到了我手心的傷,只覺得我在裝病示弱,等著臥薪嘗膽。
所以他不管大夫勸誡的,不可受旅途勞累,硬是要帶我北上。
因為楚曜玉在京城,他等不及要去見她了。
我適應不了北上沿路的氣候,新埠不像京城,很少下雪,冷得也不厲害。
而京城冷得我即使穿了很厚的大氅,也總是暖不起來。
「沈溪月,你不要總裝成一副病懨懨的樣子。」
我習慣了李珣的惡語相向,也不太在意了。
起初,我給了他和離書,他卻像遭受了莫大的恥辱,將它撕碎扔在我的臉上:
「只有我休棄你,沒有和離一說。」
后來我刺殺他,給他下毒,可他總安然無恙,最多的一次不過是劃破了他的手臂,他譏諷我白費功夫。
可是從那以后,他死死看著我,我再也拿不到任何能傷他的東西。
這一路上我常常發呆,總靠著窗邊往外看。
外頭要麼是白茫茫的雪,要麼是一派蕭條的景象。
可我總是看不夠。
我想到父親從前抱著我,跟我講他當初走南闖北遇見的奇事,有擅雜耍的人,能種很長很長的藤蔓伸到天宮上,去偷王母的蟠桃;有波斯來的人,長著玻璃珠子一樣顏色的眼睛,卻能說很流利的中原話;還有南邊來的人,他們很擅長馴貓馴狗,父親架不住我央求,答應過我為我買一只會作揖的小貓。
可惜我都沒能等到。
而我發現李珣真的很奇怪。
他明明那麼討厭我,卻樂意在床榻間折騰我,見我痛苦。
很久以后我意識到李珣只要看到我,就想到他那段難堪的歲月。
可楚曜玉不一樣,她只見過他在戰場縱橫捭闔,意氣風發的樣子,沒見過他的難堪。
而他只有在一點點將我和他的過去踩入淤泥之中,才確信自己真的得救。
起初李珣碰我,我會尖叫抗拒,好似那一日的噩夢在不斷重復。
但是我越痛苦,他越快意。
暴力也會上癮。
但是他往往不去看我的臉,大約后來我的眼睛里只有空洞的深淵,會敗了他的興致。
男人真是奇怪,既然有了此生摯愛,怎麼還能對另一個身體寬衣解帶。
我常常在午夜驚厥而起,也會在白日昏睡不醒。
大夫給我開了安神的藥,讓我睡得更沉,但是藥太傷身,我會記不起許多事情,分不清那些已發生的事情,到底是夢是真。
我有時候會以為,我在父親的商船上,他要帶我去買一只小貓;有時候又會以為我和李珣正是新婚燕爾,他高中魁首,帶我進京,我給他講父親給我講過的故事,挽著他的手甜蜜地喚他一聲夫君。
而李珣會在我笑,在我喚他一聲夫君時,有片刻的恍惚。
有時候我也會想,李珣的腦子里有沒有一個聲音呢,要他必須這樣刻薄對我,才能換來他一世榮華富貴。
他不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到了京城,我們的馬車才停妥,我就吐了一大口血,昏死過去,他才慌了神。
大夫說不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身子虛得很,恐怕熬不過這個夏了。
他成了權握中樞的內閣首輔,名醫和補品流水一樣地送來。
有的說是心病,有的說是弱癥。
隨他們去說吧,藥總會熬好了端給我。
而李珣竟然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我以為他是想看我受病痛折磨,形銷骨立的樣子。
可是他竟然為我徹夜翻醫書,找方子,熬紅了眼睛。
他眼中的擔憂那樣真。
只可惜我再也不會信了。
除夕夜里下了很大的雪,合家團聚,我能聽見外頭街上孩童笑鬧,鞭炮噼啪的聲音。
我想出去看看,只可惜我受不了風,燃了地龍也要披厚厚的斗篷。
顧影此刻,應該在北方建功立業吧。
然后三月他會在暖陽中鮮衣怒馬地回到京城。
屆時高樓紅袖招,沿路拋花擲果。
真好。
不等我再多想一些,李珣回來了。
厚厚的錦簾被掀開,他披著厚厚的黑狐大氅,外頭很冷,他眼梢鼻尖泛著紅,長睫還有未化的雪。
他剛到京城時,因為容貌昳麗,京城中的人戲稱他為傅粉少相。
這六年光陰過去,他瘦了許多,一瘦眉眼就鋒利起來。
他的臉上已經尋不到一點少年時的青澀,只有喜怒不形的冷峻。
我正要別過頭去,他的大氅下忽然冒出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
我一愣。
他捧出了一個小橘貓,那貓咪大約不足五個月,乖巧得很。
見我怔住,他忽然笑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吏部何侍郎認識馴獸的雜耍人,做了個人情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