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得潦倒,忽然看清了我的臉,笑道:
「你要去見她嗎?方便送我一程嗎?」
我看他如初見那般一身潦倒如乞丐,不復當初芝蘭玉樹的矜貴模樣。
我握緊了手中佩劍:
「不,太臟了。」
聽我這麼說,他竟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李珣啊,我真的很羨慕你。
大小姐看著你的時候,滿心滿眼都是你。
這麼好的姑娘,你怎麼能讓她哭呢……
你真是……不知好歹啊。
一壇壇的梅嬌運上了貨船。
月亮照著安靜的河道,我靠著船艙,仰頭灌下一口梅嬌。
辛辣,刺喉。
明明名字如此繾綣,卻讓人醉得酩酊,像一個袖藏刀的江南女子。
大小姐釀的梅嬌是什麼滋味呢。
我不知道,也沒辦法知道了。
他們誰也不在乎,只在乎功名利祿萬人之上,將別人捧上的真心踐踏。
我什麼也不在乎,我只在乎大小姐會不會哭。
如果跟著她注定無法出人頭地,只能一輩子當個籍籍無名的侍衛,那這是我的命,我認。
但如果這是她的命,不行。
宮殿富麗堂皇,觥籌交錯,人們爭先阿諛奉承,像一出唱到正酣的戲。
我提著劍,踩著鮮血,一步步走上王座。
詭異的是,那劍傷不了她分毫。
還好,我有梅嬌。
一室梅香,令人欲醉。
我聽不懂楚曜玉口中所說的:
「溫柔卑微男二怎麼變成了瘋批。」
「你要什麼?」楚曜玉眼中有驚恐,「榮華富貴,高官厚祿,還是我……」
我只要我的月亮,你能把她還給我嗎?
滿室火光,耳邊的哭喊和喧囂一點點安靜下去。
我尋了個干凈臺階,撐著佩劍慢慢坐下來。
大小姐,你說錯了。
我始終沒有愛上她。
一個人的心那麼小,怎麼放得下兩個月亮呢。
我展開傷痕縱橫的掌心,上面躺著一支金桂流蘇簪子。
等我察覺到我的心開始不對勁的時候,我想起了大小姐說的話。
大小姐教我的,控制不住自己心的時候,疼痛會讓自己清醒。
可是那個聲音真的很可怕。
它讓我漸漸地,想不起大小姐的容貌了。
可是我不怕。
想她的時候,我就抬頭看看月亮。
滿室酒香,讓人多想喝得爛醉,然后大夢一場。
火光中,醉眼朦朧里,她如初遇那般,俯下身對我伸出手。
我掏出那支簪子,笑著遞給她:
喏,早就想給你的。
夢里江南的花開得正好,她一身月白色襦裙,走路時耳側的金桂流蘇簪子就叮咚作響,然后她就在三月春光中回過頭,抱怨道:顧影!你走得太慢啦!
如她所言,忠義將軍,封狼居胥,榮華富貴,萬人之上,是很好的。
是啊,大小姐,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
可我偏偏不想要。
-完-
鳩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