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馬上就是夏天了，我們一起去海邊好不好？」

自從那次和他見面后，他每天都給我發消息，可我每次都不回他，甚至把他拉黑了。

他不知道，我已經有了可以一起去海邊的人。

蔣黎的父母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痛哭，我的父母在一旁安慰他們，也不時地在掉眼淚。

我有些出神地看著醫院的白墻，心里也希望蔣黎不要出事。

我雖然恨他，可也不希望他死掉。

突然，在長廊的盡頭，我看見了穿著一身白裙的蔣戀戀。

我向她走去，而她牽住我的手，露出一個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

「媽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再為我做一碗面嗎？」

我愣了愣，看著她有些期待的眼睛，最終還是答應了。

出了醫院，我借用了附近一家小餐館的廚房，很快地為蔣戀戀做好了一碗面。

朦朧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讓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她卻突然開口：「是我把蔣黎的位置透露給那些人的。」

她抬起頭：「是我害得蔣黎現在躺在醫院里，生死不明。」

我猛地看向她，心里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出口。

我想問，你不是一直都在幫蔣黎嗎？你不是一直都討厭我嗎？

現在為什麼又做出這樣的事。

可最后，我又覺得實在疲憊。

蔣戀戀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我好像一直都看不懂。

許是今天耗費了太多的精神，我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而且，又做了許久都不曾做過的，關于未來的夢。

只是這次，全是關于我的女兒，蔣戀戀的。

我看見剛出生的她，睜著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沖我開心地笑。

我看見五歲的她，在蔣黎忘記我生日時，拿著用橡皮泥捏成的蛋糕，對我唱「生日快樂」。

我看見十歲的她，會在家長會上揚起眉毛，驕傲地說：「我有世上最好最好的媽媽！」

我看見十三歲的她，在蔣黎得知當年救他的不是我，并為了孟熏打了我一巴掌后，會拿著刀子惡狠狠地對準她的父親。

最后，是十五歲的她。

她去醫院找到謝明遙，認真地看著他說：「如果你以后對我媽媽不好，那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穿著白大褂的謝明遙并沒有嘲笑小姑娘這句略顯幼稚的話，而是彎腰伸出小拇指。

「我知道了，那我們拉鉤。」

蔣戀戀伸出手和他拉鉤，笑得燦爛。

離開醫院后，她特意地找了沒有人的地方，拿出一個款式老舊的手機。

「好了，如果你真能帶我回到過去，那就回到我爸向我媽表白之前吧。」

神奇地，手機說話了。

「如你所愿，只是，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你母親未來的情況，卻要選擇以詆毀她的方式來推動他們的分離呢？」

蔣戀戀恍惚了很久，最后她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媽媽是世上最善良、最心軟的人，若我一開始不能讓她討厭上我的話，她一定會阻止我的，她甚至會為了我，再重走一遭老路。」

到如今，我終于知道了蔣戀戀的最大秘密。

那就是，她愛我。

她一直都愛我。

我的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我想要伸出手抓住那個幻境里的女兒，卻眼睜睜地看著她越來越遠。

我哽咽地看著越來越透明的她：「戀戀，下輩子還愿意當媽媽的女兒嗎？」

她看著我，笑得天真：「當然愿意呀！」

「蔣戀戀或許不是個善良的女孩，可在媽媽那里，一直都是乖女兒。」

我搖搖頭，最后努力地揚起笑臉：「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夢醒，我看著對面空著的座位，淚流滿面。

我知道，這場有關愛的時空旅程，徹底地結束了。

16

醫生說，蔣黎的命雖然保住了，可以后卻很難醒過來。

聽他們說，他渾身是血地被送進醫院的時候，手里還緊緊地握著那串水晶天鵝項鏈。

我聽著，也只是看向天空發了會兒呆。

遠處，謝熒沖我招手，笑著說：「晴晴！一起去海邊玩呀！」

她的旁邊，謝明遙也看向我，眼神溫柔。

我站起身，跑向他們。

「走吧！」

第二年的夏天，我和所有的高三學子一起，迎來了我們的畢業。

盛夏將逝，我又和他們一起，走進了大學的校園。

四年后，我以優異的成績從政法大學畢業，順利地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

而我和謝明遙也領了證，雙方父母都特別滿意。

我平時最大的樂趣就是逗謝熒喊我小嬸嬸。

她每次都追著我打，嚷嚷著我到底是什麼時候上了謝明遙這條賊船的。

婚后第三年，我懷孕了。

謝明遙很尊重我的意見，她說我以后想繼續工作就繼續工作，想在家里就在家里。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告訴我：「大不了我不干了，反正現在公司有謝熒，我巴不得在家里當你一個人的家庭煮夫。」

這話被謝熒聽到后，叔侄倆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我懷孕七個月時，聽母親說，蔣黎醒了。

她說：「到底也在一塊兒那麼多年，有時間了就去看看他吧。

」

我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找了周末時間，我和謝明遙一起去了醫院，卻在大廳里意外地看到了很久沒見的孟熏。

我記得，當時學校因為孟熏家債主常來鬧事，無奈只好讓孟熏退學了。

聽說她最終沒參加高考，而是去了一個小城市打工還債。

我看著現在的孟熏，只見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手里牽著一個小男孩，神情疲憊。

可看到我時，她依舊露出了和以前一樣的怨恨表情。

「安晴？」她不甘地握緊了拳頭，「憑什麼！憑什麼你就有這麼好的運氣？憑什麼現在落魄的不是你？」

我覺得很好笑，在她最需要努力的時候，她為了蔣黎爭風吃醋，不惜荒廢學業。

如今她過得不好了，卻反過來責怪人家運氣好。

我覺得沒有要理會她的必要，牽著謝明遙的手走遠了。

17

到了蔣黎的病房，我看到他望著窗外的陽光出神。

時光在他臉上也留下了不少痕跡，只是他眼里的陰霾在看見我時，驟然消散了。

他顫抖著聲音，喊我：「晴晴……」

我已經對過去的事完全釋然了，對他點了點頭。

可他的嘴角剛揚起一點，就看見了我身后的謝明遙，緊接著，他又看見了我凸起的肚皮。

蔣黎哀傷地看著我，很久很久。

最終，他閉上眼睛，輕聲地說道：「晴晴，祝你幸福。」

我摸著肚子，發自內心地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謝謝。」

又過了三個月，我生下了一個女兒。

她的眼睛像是星星那般明亮，小小的一個，縮在謝明遙懷里，讓一貫清冷嚴肅的男人不自覺地就軟了眉眼。

可我在看清她鼻間的那顆小痣后，突然就濕潤了眼眶。

-完-

歸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