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被放出來就聽聞此事。
這怎麼叫我忍!
一想到我的渡寒要被這群仙風道骨道貌岸然的畜生生生廢掉,我顧不上收拾自己,一路請進十二上神議事之處,跪在大殿里求他們饒陳渡寒一命。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靈們拂著茶沫對我的請求不置一詞。
我明白了。
他們在逼我做選擇。
我一咬牙。
重重將頭磕在漢白玉的石階上,顫聲道:「求諸位大人高抬貴手!我將親自下凡,除掉神界之劫陳渡寒!」
太虛道人這才和藹一笑。
將我從地上虛虛扶起:
「江皎皎,這次要是處理得當,我便算你將功折罪,升你一籍。」
我低眉順眼地說是。
4
我又下了凡。
回到了我與陳渡寒的隱居之處。
還有幾天就是除夕了。
他大概已經在回來的途上。
我將房屋打掃得干干凈凈,等待他的回來。
5
陳渡寒回來了。
他還是那副模樣,黑發用玉扣高高一束,那玉扣還是我給他打的,眉飛入鬢,眉眼好似一筆流暢的水墨畫,笑起來像是春日化開的粼粼湖水,紅唇雪膚,是一副張揚艷麗的好皮囊。
但看見我,他便眼睛一亮,急急忙忙地沖了過來。
我想到了我要做的事。
暗暗苦笑一聲。
真是造孽。
我冷著張臉,眼里是凍人徹骨的冰冷。
居高臨下地對著他斥道:「孽徒!跪下!」
陳渡寒愣住了。
因為我從未對他如此疾言厲色過。
但他還是乖乖跪下了。
眼里劃過不解。
我繼續道:「你身負魔骨,乃不祥之兆,他日總有一天為禍天下!今日我便要抽你魔骨,斷你生路!」
陳渡寒眼睛里滿是不可置信。
他急急地開口:「師父,什麼魔骨?我真的不知……」
「住口!」我打斷他,語氣是藏不住的嫌惡,「枉我用心栽培你數十年,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災星!今日之后你便不要叫我師父了!
「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我閉著眼,深吸一口氣:
「各不相干。」
我看到他的瞳孔清晰地顫了一下。
我咬咬牙,二話不說用法術壓制住他,他對我從未防備,被我結結實實控制住。
我走上前伸手壓住他的脊骨。
手下是少年結實的身軀。
也是我的渡寒。
我發動秘術,縷縷法力涌入他的身體。
陳渡寒悶哼一聲,咬緊牙關一言不發只是怔怔地抬頭看我,眼里盡是哀求。
我從未見到我驕傲的渡寒有過這樣的表情。
他像是溺水之人抱緊浮木。
竭力地抬頭看我。
我卻不敢看向他的眼睛。
我感受到手下軀體細細的顫抖,卻沒有就此收手,而是抬手把他打昏了過去。
秘術發動完后,我將他扔到了無間道自生自滅。
但沒人知道的是。
我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護身符,能將他一次致命創傷轉移到我身上。
秘術也只是將他的魔骨封印起來。
我向神界稟報已將陳渡寒重創拋至無間道,他們對此并沒有什麼不滿。
因為沒有人能活著從無間道出來。
我以為我和他緣分已盡。
6
直到十年后。
他帶著一眾妖魔打上神界,把神界幾乎屠了個干凈。陳渡寒的手段殘忍得令人發指,他喜愛將神明們的脊骨一節節打斷,然后再活生生地剜出來。
十二位上位神靈沒有一個能逃過這種酷刑。
哀嚎遍野。
簡直稱得上是血流成河。
殿前的玉階都被染成紅色。
我愣怔于他的惡劣程度,但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我害了他。
神界的劫數,三界的禍星。
他終究是坐實了惡名。
至于我們這些地位低微的小小神明,則幸免于難,是他少數沒有殺掉而是帶回魔界的人。
除我之外,還有幾個和我一起的,無外乎都是有著花容月貌的臉。
我自嘲,原來我也算得上有以色事人的資本。
把我們帶回魔界后,他似乎忘了我們這群人。
直到一日群魔慶宴,有魔提議把我們這些漂亮的神界戰俘拉出來褻玩賞樂。
坐在高高王座上的陳渡寒總算是舍得分出一絲注意力。
宴會上香風陣陣嬉笑怒罵,奢靡的金銀珠玉碰撞聲和靡靡之音混作一團,讓人有不知今夕何夕的錯覺。
他歪坐在高處,重重絲幔下看不清面孔,獨身一人。
我腳上拖著沉重的鐐銬,被人推搡著押到了他的座下,和其他人并排跪在冰涼的地上,恍惚間我又想到了當年為他在上仙界磕頭求饒的畫面。
那日的地也同今日一樣的冰冷。
然而一道熟悉的聲音卻將我拉回現實:
「神明啊,最適合褻玩了。」
7
那顆葡萄被他笑著塞進嘴里,被鋒利的犬牙研磨得汁水四濺。
他從王座上拾級而下。
我將頭垂得不能再低。
恨不得埋進地里去。
祈禱他最好注意不到我。
然而世間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正如今日。
一雙玄色的革靴停在我正前方。
下顎一緊,我被迫仰起臉。
目光正撞進他的眼眸。
陳渡寒看著我半晌,笑了出來。
那笑意不達眼底,碧綠的眼瞳眸光沉沉。
他的聲音像是從喉間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