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立馬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又給我比畫了半天。
我這才得知,我竟昏睡了快三個月。
陳渡寒是打算讓我在這睡一輩子?
我閉上眼睛,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但我現在虛弱得連站都站不穩,更不要說逃跑了。
我問阿喬這里是什麼地方,她躲躲閃閃不告訴我。
我只得作罷。
她見我不語,又端起了那碗棕褐色的藥汁,遞到我唇邊。
我聞到味就覺得惡心,看也不看。
病懨懨地躺回軟墊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阿喬傻了眼,束手無策地盯著我的背影。
這時有人進來了。
鞋底踩在青石磚上,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心頭。
我半天沒聽到動靜。
直到一道淡淡的聲音響起:「你下去吧,我來喂她。」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靠近,我突然被人翻了過來。
陳渡寒撐在我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對上我空洞的瞳孔。
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顫了顫,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我的額頭。
我沒有躲開。
他抿唇不語,眸光明明滅滅。
半晌,他起身端起那碗藥汁,重新遞到我唇邊。
我被那苦澀的味道嗆得皺眉,扭頭想躲開。
誰料動作幅度太大,撞得裝藥的碗一傾——
大半數潑到了他的袖口。
我看著他,猝然笑出聲,眼底滿是挑釁。
陳渡寒被我潑了半碗藥,沒有同我猜想的那樣面色不虞,他沉默地放下碗,只是叫人再熬上一碗。
「陳渡寒,你何必這樣呢。」
我冷冷地瞧著他。
「這副破爛身子,不是拜你所賜?」
他的臉色頓時蒼白,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沒有說出。
只能遠遠地又看了我一眼,逃也似的走了。
剩下的幾日里,陳渡寒沒有再讓我昏睡。
除了阿喬會來給我送上一日三餐之外,我見不到任何活物。
其間那位顧盼顧小姐也來了一次。
言辭間盡是挖苦嘲諷。
大意我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伏在地上,沒搭理她。
她絮絮叨叨了一會可能覺得沒意思。
一步三搖地走了。
趾高氣昂得像只斗勝的烏眼雞。
后來我再也沒見過她。
直到有天阿喬給我送飯的時候,我無意提起顧盼。
阿喬突然臉色慘白,竟是捂著嘴吐了出來。
阿喬哆嗦著身子告訴我,陳渡寒知道顧盼來過后,就下令把她舌頭拖出來,活活釘滿釘子,然后隨手扔給了某位下屬。
我拿著筷子的手抖了抖。
從阿喬口中我了解到,陳渡寒行為一日比一日乖張,性格陰晴不定,大肆追捕當年神界的漏網之魚。
手段也愈發殘忍。
阿喬不能在這里久留,很快這里又剩下我一個人。
我坐在絨毯上,眼神空茫。
頭一次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
或許我當初真的應該殺了陳渡寒。
甚至在那之前,我不應該心生憐憫,就此埋下禍端。
我合上了眼,長久,嘆了一口氣。
16
陳渡寒隔三差五會到這里,纏著我變著花樣地做。
一點厭倦的跡象都沒有。
在我實在受不住含著哭腔斷斷續續討饒時他才食之髓味地讓我緩兩口氣。
抱著我擦洗干凈,塞進被窩抱著我絮絮叨叨地在我耳邊撒嬌抱怨。
又有那個不長眼的魔物想纂位弒君,殺他的時候血濺到了身上,害他不得不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才過來。
我每次都不等他說完就精疲力盡地昏睡過去。
今日他一番折騰后從身后摟著我給我解釋顧盼就是當年那個黏著他想以身相許的女子。
我迷迷糊糊地諷了他一句:「來者不拒。」
他不知道犯了哪門子病,一言不發地把我生生從睡夢中拖起來。
最后我已是泣不成聲,連哭喊的聲音都是發不出來,顫抖的手指痙攣地擰著被單,又被他一根一根地扳開,十指相扣地摁在耳邊。
我徹底昏過去時聽見他咬牙切齒地說:「師父平日里是不照鏡子嗎?若不是那女子眼睛生得有幾分與師父相似,我豈會容忍她興風作浪。」
他甚至還有幾分委屈。
我已經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茫然地盯著他,眼尾是通紅的,微潤的水光閃爍的碧綠眼眸,斷斷續續發出神志不清的嗚咽,聲音顫抖得不成調。
恍惚間瞥見他左胸口有一條猙獰蜿蜒的疤,一閃而過。
這是我失去意識前最后的記憶。
17
我做了一個夢,是我將陳渡寒扔下無間道的那日。
他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眸狠狠地撞進了我的瞳孔。
不只有哀求,還有滿腔破碎的熱忱。
我突然有些呼吸不上來,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師父……」
我突然睜眼,陳渡寒下顎抵在我額頭,模模糊糊地呢喃。
他一條胳膊圈著我的腰,勒得死緊。
——難怪我半天呼吸不上來氣。
我微弱地掙了掙,沒掙開,反倒是驚醒了陳渡寒。
他猛地起身,伸手要扼住我的喉嚨,看見我后,眼底的鋒利才微微軟化。
剎那間,他與我夢境中的那雙眼睛巧妙地重合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神使鬼差般地,伸手撫了撫他的臉。
他愣了愣,旋即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呆呆地愣在那,像是一個凍久了的小動物突然被溫暖包裹的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