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不寒而栗,陳渡寒他對我的情緒太過敏感。
無法,我只能強裝鎮定轉頭安撫他:「無事,就是想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他果然心滿意足地笑了,抓著我又是一頓賣乖。
冷汗幾乎洇透了我的脊背。
夜里我朦朧間總覺得有人盯著我,像某種蟄伏在黑暗里的巨獸,隱隱露出獠牙。
——我猝然驚醒。
卻見陳渡寒正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瞧,眼神里流露出一種奇異的情感。
我看不懂。
但他拍了拍我的背,將我攏進懷里,一言不發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一走,我就連忙掀開被褥,檢查匕首還在不在。
所幸,匕首的位置分毫未變。
我松了一口氣。
打那天之后,陳渡寒對我的約束更加寬松,有一次我向他提出我想要出去,他遲疑了片刻,還是同意了。
只是全程都緊緊地跟在我身邊,眼珠子恨不得黏在我身上。
我無可奈何地道:「你怕我飛了不成?」
他不言語,向我溫柔地笑了笑,但是臉上還是一閃而過了猶疑的情緒。
午后的陽光黃金融化般明亮,斑駁的光線穿過林葉間隙映入眼眸,我許久沒見過陽光了,被灼得瞇了瞇眼睛。
我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稍稍受些冷風,就是一場昏天地暗的咳嗽伴隨著整夜的高燒不退。
我捂住嘴咳了咳,陳渡寒立馬緊張地替我攏了攏斗篷,毛絨絨的狐貍毛在脖頸圍了一圈,只露出小半張臉,面孔有種病態的蒼白,像是昂貴的白瓷刷了一層釉。
我垂下長睫,攥緊了手心,稍稍蹭去了手心那幾點殷紅。
——我時日所剩不多。
我與他的相處日漸溫馨,倒是相安無事地到了除夕前夜。
那日陳渡寒異常興奮,神神秘秘地將我眼睛蒙住,說要帶我去個地方。
我將匕首藏進袖口,輕聲說好。
他攬著我,將我嚴嚴實實地裹在他的狐裘中,眼前是黑暗一片,我只能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陣陣和陳渡寒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他停了下來。
我眼前的布條被取了下來,入眼便被一片白茫晃得愣神,凡間的雪大得嚇人,山河間盡是一片皚皚白雪銀裝素裹。
——還有熟悉的故居。
那是我和陳渡寒曾經的住所。
他像個孩子一樣拽著我走進去,我由著他來,眼神有些茫然,有種時空紊亂的錯覺。
好像我們之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他仍是我疼愛的渡寒。
陳渡寒將這里修繕一新, 穿堂里擺放著中堂,長案,太師椅,茶幾等,地上鋪著沉穩大氣的褐黃兩色的云石,華麗暗斂,貴氣橫生,案幾上的香爐燃起裊裊香煙,如絲如縷。
他甚至動手寫了一副對聯,想要貼在門口的柱子上。
我看著他立在門前,托著下巴上下端詳對聯貼得正不正時,破天荒地笑了出聲:「歪了,往右一點。」
陳渡寒回頭看我,有些驚喜,他忙不迭地把對聯擺正,轉過頭問我:「師父,這樣呢?」
我笑著給他點了點頭。
他頓時眉開眼笑。
那日我們做了和全天下蕓蕓眾生一樣的事,貼福字掛花椒掃門前雪,像是最尋常不過的一戶人家。
最后并排坐在門前的屋檐下,陳渡寒不知又從哪里挖出來一壇酒,架在紅泥小火爐上咕嘟咕嘟地煮,酒香四溢,竟是難得的安逸。
——晚來天欲雪。
天色已深,鵝毛似的大雪如期而至,陳渡寒將我裹在他懷中,下顎抵著我的肩,長長的鴉睫安靜地覆在臉上,輕輕顫動,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沒有趕他起來,陪著他安靜地在風雪中相擁。
但終究是一場鏡花水月——
21
耳際突然乍起一聲大喝:
「三界禍星陳渡寒!速來受死——!」
震得我胸口一陣翻江倒海,悶哼一聲,鼻腔溢出一絲血。
聲如洪鐘,定是灌了內力,我如今脆弱得像一盞搖擺微弱的油燈,這一聲險險去了我半條命。
陳渡寒猝然睜眼,將我的耳朵捂住,面色冰冷,眼神鋒利得如同冰凌。
他將我護在身后,面色陰沉地盯著來人。
——來者正是北冥神君。
只見北冥神君一襲白衣,衣袂翻飛,端的是一派纖塵不染的謫仙模樣。
只見他神色冷峻,眉宇間盡是大義凜然的神色,本命神器「長決」劍尖直指陳渡寒,劍稍的冷光被漫天白雪一襯,更是泛著森森寒意。
他看到躲在陳渡寒身后的我,神色更冷了,眉頭擰作一團,眼神間盡是嫌惡:
「當年委你大任,派你斬殺陳渡寒,你非但沒完成任務,引起大亂,還包藏禍心私自留他一命!導致如今神界被毀,凡間信仰盡失!」
陳渡寒摟著我的腰的手猛然收緊,手背青筋暴起。
頓時眼尾泛紅地看向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從齒間擠出來似的,啞聲道:「……師父……你當時……」
我沒聽清他說什麼,剩下的話就被北冥的聲音蓋了過去。
他很是看不慣我和陳渡寒耳鬢廝磨的模樣:
「霜司后人如今墮落至此,竟只能靠著獻身討好使神界覆滅之人才得以茍且偷生!江皎皎,你的臉面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