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此不置一詞。
但是陳渡寒的反應比我激烈得多,他不等北冥神君說完,就對他掀起了一道滔天的魔息,直沖他面門刮去。
他那張俊美蒼白的面孔從未有一刻同此時般冰冷森然。
瞳孔處燃著明晃晃的殺意。
北冥神君提劍就擋,但陳渡寒瘋起來的實力豈是他一個失了信仰的神明可以輕松對付的。
他把長決舞出了虛影,令人眼花繚亂的一陣劍影,劈頭蓋臉地斬向陳渡寒,卻被陳渡寒抬手兩指輕松夾住,頓時如同泥牛入海,分毫不動。
北冥神君沉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陳渡寒,你以為你能輕易殺我?」
「哈。」陳渡寒逼近他的臉,從牙關里道,「何止?我要把你千刀萬剮!」
錚——
兩人相交激戰時卷起的氣流一圈圈擴散,方圓一里內的雪花被掀起,形成了一片空地。
很快,北冥漸落下風,險些被陳渡寒幾招一擊斃命,他似有所不甘,突然擰身向我襲來,一劍指向我的眉心。
我躲閃不及,這一劍要是戳在我身上,怕是大羅神仙都救不回來。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逐漸逼近,突然眼前掠過一陣冷風,還帶著酒香的衣擺掃過我面頰。
「呲——」
陳渡寒硬生生替我擋下這一擊。
同時,北冥神君也被陳渡寒堪稱暴怒的一擊狠狠地砸向一旁,陳渡寒緊追過去,面色如霜,五指成爪從他的心臟處狠狠穿透!
北冥掙扎地痙攣了幾下,便沒了動靜。
這時,陳渡寒才像恢復了感知,捂著肩,唇色隨之蒼白。
他踉踉蹌蹌地向我走來,明明疼得厲害,眼神卻是亮得嚇人:
「師父——」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怔怔地低頭——
一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在他的心口。
那只手甚至還轉了一圈。
頓時陳渡寒額角滲出冷汗,臉色慘白如雪。
他看著我的眼神中有什麼東西徹底地碎裂了。
閃著微光落進眼瞳的深處。
但他似乎沒有什麼意外的情緒。
那持著匕首的正是我的手。
也許他早就知道了。
我靜靜地看著他,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陳渡寒,你戮盡神界,為禍天下,作惡多端。
「這一刀,你是我一手培養,如今便是我清掃門戶。」
我一把將匕首拔出,溫熱的鮮血濺出,陳渡寒輕微地晃了晃,卻撐著沒有倒下,而是眼神執拗地看著我。
我突然緩緩地綻開一個笑:
「但我是你的師父,你的如今與我脫不了干系。
「是我有愧于你,害你心生惡念行為乖戾。」
我溫柔地看著陳渡寒。
緩緩開口,唇角發白:
「這一刀……
「就由為師替你受吧……」
鮮血從我嘴角緩緩溢出。
我感受著身體的變化,露出了個堪稱解脫的眼神。
陳渡寒這才意識到不對,但是為時已晚。
那把刀的創傷已經完完全全原原本本地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頓時目眥欲裂:
「師父……師父——!」
我的眼神已經渙散了,只能用盡最后的力氣,輕輕抬手,替他撫了撫耳鬢垂落的一縷發絲。
遠處犬牙嶙峋的地平線上射出新年的第一縷光線。
我輕聲道:「渡寒,春天到了。」
那只手終于從他耳畔滑落。
隨著江皎皎的死亡,藏在陳渡寒身體里被封印的魔骨和那段被抹去的記憶逐漸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那也是個極冷的冬天,有個神仙似的人抱著他。
從此便予了他十幾年的春日。
曠野無聲,只有晨曦的微光映著落了一晚的皚皚白雪。
陳渡寒仿佛凝固了,肩頭早已覆了一層霜雪。
半晌,輕得像一片雪花融化的聲音響起:
「師父……你說好了要陪我守歲。
「……你怎麼又食言。」
他語氣有些撒嬌似的抱怨。
似哭似笑。
「……渡寒……以后都沒有春天了……」
春日的第一輪朝陽終于升起了,而他永遠走不出那個寒冬。
番外——
我叫江皎皎。
是個破落的商賈之女。
從能直立行走以來,我就陸陸續續地承包了家里的一系列活兒。
煮飯補衣服割豬草。
我爹江海平,是個窮酸的秀才。
我娘常曉梅倒是頗有些家底。
不過為了填我爹讀書這個窟窿,早就一個銅錢都抖不出來了。
家里窮得快揭不開鍋。
我每日只能哆哆嗦嗦地舉著一瓢水倒進鍋里。
煮開。
然后看著比我人大的鍋發呆。
關鍵是沒什麼東西能下鍋了。
我還有個鼻歪眼斜的弟弟,叫江生生,成天流著口水把手指頭吮得發白。
我娘倒是疼他疼得緊。
有次我在廚房給灶里加柴火,他湊過來要鬧我,我懶得理他,他伸手就要搶我手里的干柴。
結果爐灶一陣噼啪,炸出了幾粒火星子,其中一顆蹦到了他的手上。
這傻不拉幾的熊玩意,愣了半天才卯足了勁敞開喉嚨哭。
光打雷不下雨,干嚎了兩聲就把我娘吸引了過來。
江生生簡直就是常曉梅的心尖子肺葉子眼珠子,成天如珠似寶地捧在手心。
我娘看見他坐在地上,哭得見牙不見眼,嚇了一跳,沖上來就摟在懷里疊聲地哄。
我弟哭得有氣無力的同時還知道栽贓嫁禍地指了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