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澤倏然一愣,身子紋絲沒動,手卻下意識扶上桌邊,隨時準備站起。
是了,很熟悉的動作。
人還在,心卻早已飄走了。
導師、主任、工作,甚至曲若若,哪怕只是一個電話,任何事都比我重要。
我低頭不語,那位廚師也沒再開口,傅星澤理直氣壯地起身去拿手機,頭也沒回地走了。
臨走前,掃了兩次碼硬是把賬結了。
面前的男人突然開口,吸引了我的視線:
「我叫韓君牧,據說是你要求的雙開門大狼狗......你爸親自驗過。」
我尷尬到腳趾摳地,捧著一滿杯茶硬塞到他手里,求他閉嘴。
滾燙的茶杯被他穩穩接住,一抬眸,正撞上男人眉目含笑的俊臉。
「逗你玩的,不過我不像他那麼忙,我有很多時間......慢慢陪你。」
「你前男友好像沒長嘴,我就不一樣了,我長了八個嘴,小學時拿過全市相聲大賽冠軍。」
「最重要的是,心,口,如一。」
我定定地望著他,沒給什麼反應,也不想說話。
韓君牧并不著急,燈光溫暖,他也一點點展露出溫柔的笑容。
「今天好像確實不適合談這事,那就和你談談別的吧。」
說罷,他單手解開了西裝外套。
里面是熨燙筆挺的灰色暗紋襯衫,下擺突兀地短了一截,被切斷的地方掛著碎碎的毛邊,說不出的滑稽。
韓君牧朝我揚了揚下巴,削薄的下頜線一點也不兇,有種雅痞的味道。
「我看你也穿這種破爛的衣服,還當是什麼年輕人的流行,不是嗎?」
我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半截還掛著毛邊的襯衫,頭疼地笑出了聲。
卻也是這幾個月來,我唯一的笑。
19.
那天后沒多久,帶我的副主任要退休了。
當年我和傅星澤同入科室,像他這種百年難遇的天才,主任們搶破頭要他當關門弟子。
輪到我,只有一位快退休的副主任肯收容我,也沒什麼研究方向,復雜病例更是碰都沒資格碰。
現在,副主任臨走前才想起來沒有安置我,特地在晨會時問了一句。
幾位有資歷的主任都默不作聲,假裝聽不到。
傅星澤亦是沉默不語。
這次我習慣了。
反正我工作沒失誤不能開除我,再過幾年我也有能力開門立派。
熬過了尷尬的晨會,查房結束時,傅星澤突然叫住我。
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對我說:「我要你。」
「主任說我的職稱很快就下來了,我找一些我的研究成果掛在你名下,你再等我幾天,以后瞞著主任,我帶你。」
我看見傅星澤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發亮,好像自己是個救世主一樣。
可,我在乎的是沒人帶嗎?
他有正視過我的能力嗎?
在我最尷尬的晨會上,他半個字沒說,在我被不平等對待時冷眼旁觀。
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他總是不見蹤影。
「你......不開心?我現在能做的只有這些,雖然不能被主任發現,但你該有的都有。」
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就是心里很平靜,平靜地拍了拍他肩膀,一言不發地走了。
剛入職的時候,我曾經哭著向傅星澤訴說委屈,他卻說,他也無能為力,他又不能代替主任選我,況且我進骨科本就是自討苦吃。
如今他肯改變了,卻不知,我從頭至尾都不是求他幫我。
我只要他一句安慰的話,一個站出來的態度。
他從來都不懂。
查房結束我也下夜班了。
韓君牧最近都會接我,坐進車里后,他并沒發動車子,而是歪了歪頭問我:
「你不開心啊?叔叔又浪費你時間讓你煩了是不是?」
因為我爸的原因,我倆必須要捆綁在一起做做樣子,他年長我五歲,熟悉后總愛占我便宜自稱「叔叔」。
我沒理他,閉著眼睛輕輕靠在椅背上休息。
韓君牧也不惱,拆了薯餅、拿鐵、親手做的小蛋糕,全都擺在我周圍。
「我家從前養過一只小野貓,我也不知道它每天想的是什麼,我就一點點試,比如叔叔做的蛋糕你愛不愛吃?這個星黛露你喜不喜歡?周末和叔叔去山上泡溫泉好不好——」
「閉嘴吧你,你就是個老直男。」
我睜開眼睛,挑挑揀揀只拿走了薯餅,憤憤地咬了一大口。
嚼著嚼著,眼圈卻紅了。
韓君牧的大手落在我發頂,輕緩地揉了幾下,笑道:
「早看你一臉委屈了,也不知道什麼是原因。好了好了沒關系,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嘛,都是他們的錯,他們真壞欺負我家小朋友,叔叔幫你撐腰。」
我特別丟臉地甩開他的手,望向窗外,眼淚卻一直不爭氣地流。
真是個悲哀的現實。
有些人你再怎麼強求,都快剖開真心給他了,他就是不看一眼,不懂一點。
而有的人,一個微妙的表情就能捕捉到你的心思,即使不發一言,也能心意相通。
20.
周五晚上,我突然收到了李建偉的消息。
「嫂子,曲若若你認識嗎?澤哥幾月前把她拉進群的。剛才曲若若挨個加我們好友,說要和澤哥結婚了,怎麼回事?」
李建偉是傅星澤讀書時的室友。
傅星澤高傲孤僻慣了,朋友總共就那麼幾個,工作后更是很少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