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他離開,說我們不是一路人。
他硬是不走。
他說我把在雨中淋得像條死狗的他拖進家門之后。
他就發誓要回報我。
「我的命是榮榮姐救回來的,我就該用這條命為榮榮姐鋪路。」
這是他當初的原話。
他從小嘴就甜,慣會用盡好話來留在我身邊。
而當初的我信了,且在那之后將他視作在這個世界上僅存的親人。
我不再想一個人離開。
每天拼死拼活地學習和打零工,既要拿獎學金又要賺生活費。
我累得兩眼一黑昏倒在打工的小超市門口時。
腦袋里還在算著陳野最近要的教輔費。
那時候的我想法很簡單。
春山鎮是個臭水溝,我無論如何都要把陳野一起帶出這個泥潭。
「榮榮姐,你喝醉了,要休息嗎?」付弈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青年俊朗的面上寫滿了擔憂,某一瞬間,這張年輕的臉在我眼中和少年時期的陳野相重疊。
幾乎是沒經過大腦反應的,我直接扯住他的領口將人拽了下來,咬牙切齒恨恨開口:「你敢玩我,小王八蛋,你死定了。」
「咳咳……榮榮姐,是我。」付弈連咳幾聲,青年干凈的聲線將我的神智喚回。
我松開手,付弈幾乎瞬間彈出好幾米遠。
縱然如此神速,我還是能看見他從脖子一路竄到耳根的緋紅色。
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有想法的人,想不到卻意外地純情。
想到這里,我隨手抽出一張卡扔了過去:「半個月后劉氏的晚宴你跟我去,自己去置辦身能看的行頭,別給我丟人。」
這些天我也用了些手段,陳野在向氏跟的第一個項目就出了大問題。
想來他這陣子正為此焦頭爛額。
等到時候見面了,我倒要看看找到自我的他能活得有多快樂。
「榮榮姐……」付弈怯生生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居然還沒走?
我眉頭微皺朝他看過去,只見付弈深吸了一口氣,鼓足了勇氣開口:「需要我……留下來麼?」
聞言我挑挑眉,出口的話確實無情:「你還不夠格。」
「我明白了。」付弈面上那點曖昧的紅瞬間消散去,好看的眉眼間浮上懊悔的神色,「是我冒犯了,抱歉。」
一直到他走出我在公司附近為了臨時歇腳買下的公寓大門,我才真正放松下來,躺在大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
我想,陳野的事,對我來說,終究后勁蠻大的。
5.
陳野的媽媽是得病去世的。
當初她一個人帶著十二歲的陳野搬到春山鎮上來,關于她們母子的流言蜚語就沒停過。
春山鎮就是這樣一個憑借著沒有根據的流言就可以集體仇視一個人的惡臭地方。
陳野在學校里被小孩欺負,那些路過的大人看見他那長得比小女孩還精致的眉眼,對著他也沒有好臉色。
我和陳野相遇是在那一天回家的路上。
被四五個小孩打趴在地上的陳野捱不住痛,伸手拽住了我的褲腿。
我低頭看他,他那張比常人更加白皙的面皮上掛著血痕和眼淚。
他說:「姐姐,你能幫我叫叫大人嗎,我把我所有零花錢都給你。」
那些欺負他的小孩更加來勁,他們每天守在這里問陳野收保護費,陳野不給。
現在卻要給我。
我從來不愛多管閑事,但關于錢的事除外。
我比這群孩子都要大兩三歲,早在陳野他們搬來之前,鎮上的小屁孩基本上被我收拾過。
因此當我放下書包開始撩袖子找趁手工具的時候。
臭小鬼們就已經全部驚叫著跑開了。
收了陳野三塊錢的保護費,我好人做到底,把他送回了家。
在那里,我第一次見到了陳野的媽媽。
黑發披肩,穿著一身碎花長裙,皮膚白皙,眉眼溫柔的女人。
一個和我媽完全不一樣的女人。
陳野的媽媽身上似乎有種魔力在,好像不論生活對她施以什麼樣的重壓,她總能報以淡淡的微笑。
那份從容溫和的魅力,讓我在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偷偷紅了臉頰。
所以當陳野媽媽在把我當作陳野的好朋友并邀請我之后常去她家里做客的時候。
鬼使神差地,我輕輕點了點頭。
畢竟從我有記憶開始,所謂的家庭留給我的印象,就是父親冰冷嫌惡的眼神,和母親歇斯底里的抱怨。
甚至向明誠在我小時候經常會對我動手,拿我出沒有兒子的惡氣。
打到我頭破血流。
后來我長大了,他會被我陰冷的眼神攝住,開始對我進行漠視處理。
他不知道,無數個午夜夢回的黑夜里,我都在懊悔,當初因為自己的弱小,沒能找準機會,將向明誠一刀捅了。
沒有人能夠不分緣由就打我,親爹也不行。
說實話,我有點羨慕陳野,真的。
后來,陳野自愿成了我的小跟班,每天上下學都跟著我一起。
并且還會給我帶上一份,他媽媽親手做的早飯。
那些還想欺負陳野的小孩們一開始不死心,等被我收拾了兩回后就徹底安靜了。
這些掛著鼻涕的男生們,和他們家里那些只會嚼舌根不干事的大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