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一刻,我很想對著他罵出聲,問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厲害,特能逞英雄。
可出口的話也只是一聲發著顫的:「你等我回去。」
那頭又陷入了沉默,我能聽見聽筒中呼嘯的風聲響起,很久之后,才得到那一聲干澀的回應。
「好。」
「我等你。」
騙子。
陳野等不到我回去了。
他怕向明誠放棄和我談判直接下死手,他偷了這些天查出來的向氏的偷稅記錄,還有向明誠販毒以及拐賣人口的證明直接遞給了警方。
向氏這些年賴以起家的資金門路總算水落石出。
而在那之前,向明誠給陳野注射了劑量很大的毒。
他以為這樣陳野就徹底是他的狗了,任由他呼來喝去,卻沒想到臨死前,陳野還要反咬他一口。
向明誠氣急敗壞,叫人把陳野的手腳割開,吊在郊外廢墟樓上,任由他的血液一點一點流干。
他本來是有機會跑掉的,可是急于想要取回向明誠信任的向舒晴告發了他。
所以陳野被抓住了。
警方找過去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呼吸。
等我回去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向明誠落網了,被判了死刑。
那個在我五歲時對我扇下第一巴掌,從此以后拳打腳踢沒有停下過的男人,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到現在認罪伏誅,就像夢一樣。
而陳野,就在夢的另一端,他還沒醒過來。
我在兩天后領到了陳野的骨灰,我坐在警局里,恍恍惚惚聽著法醫給我講的鑒定報告。
他說,陳野已經是肺癌晚期,沒有多少日子了。
可能是這個原因,才讓他選擇去激進搏命。
我聽著只覺得荒唐,我從小就很忌憚陳野媽媽那個所謂的家族遺傳病,所以后來稍微經濟寬裕一點了,我每隔一陣子就會帶著陳野去體檢。
他這兩年的體檢報告一直很健康,又怎麼會突然得了肺癌。
我把我的疑問跟警察提了,告訴他們還是別配合陳野捉弄我了,快讓那個小混蛋出來。
警方沉默了一會,告訴我他們在陳野公寓里搜出了一份體檢報告,上面確切寫著他已經肺癌晚期,唯一一種可能,是他偷換了報告,欺騙了我。
他一直都知道向明誠的陰謀,他本來已經做好了和我同舟共濟的準備。
可是命運卻跟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最后那段日子里,他數著自己還剩下的時間,害怕生病被我看出來。
所以他干脆離開了我,他不舍得我以身涉險,他要用自己的命,換我后半生的安然無憂。
因為在他的心中,他的榮榮姐,是天底下最值得的人。
從警局回來之后,我便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酒悶了一罐又一罐。
對著天花板哈哈大笑。
我想不通,那個連打個炸雷都要往我身后躲的小屁孩,怎麼就忽然有了這麼大的膽。
那樣一副病軀,那些可怕的折磨。
陳野,你多有本事啊。
你怎麼就不知道怕呢?是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嗎?
我笑出了眼淚,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昏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頭重得像灌了鉛。
我撩著頭發坐起身來,下意識朝門口喊:「阿野,我外套放哪了?你給我拿杯水來。」
無人回應,伸出去的手臂猛然頓在了半空。
我用了好久好久才緩過神來,陳野已經不在了。
是啊,會在上學的時候一路跟在我后面,會和我一起去店里打工,把我護得嚴嚴實實不讓任何人欺負我的陳野已經不在了。
會在我生日那天,替我煮一碗雞蛋面的陳野,傻乎乎朝著我笑的陳野,害怕打雷的陳野。
已經前往了另外一個世界,帶著滿身的傷痕,和釋然的笑容,安靜地離開了。
沉睡之前,他跟我說了晚安。
那時候的他在想什麼?
再不用擔心有人欺負我了是吧?所以哪怕身軀已然僵硬了,面上的笑容依舊溫柔。
驚覺失去的那刻,我的心臟連帶著整個胸腔都開始抽疼。
我一個人哭倒在這空曠的別墅當中,再也無法將心口填滿。
10.
我復出之后,第一件事是去收拾了向舒晴。
她認罪態度良好,后續積極配合警方查案,獲得了減刑。
而我,就在外面等她出來。
當我隔著人群與她視線相對的時候,向舒晴恐懼的眼淚瞬間落下,她跪在地上求我放過她。
她說她知道陳野是好人。
她只是太害怕了。
我輕輕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我。
我說:「向舒晴,你可要好好活著啊。」
一個毒販和拐賣販的女兒,下半輩子,只配在社會的排擠和人們的孤立中活著,用自己的余生去懺悔。
后來聽說向舒晴輾轉換了很多的城市,每到一處,她的身份便會立刻被曝光出去。
她找不到工作,也沒有朋友。
只能靠撿廢品為生。
在某個雨夜里,她遇到一個善良的男孩,給她遞了一塊干凈的面包。
向舒晴痛哭不止,回去之后,買了一瓶百草枯,自殺了。
而我,我將公司轉手給了我和陳野的大學老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