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的位置,距離他們有將近十米遠,是一張很小的雙人桌。
我背對著她們坐下,像一個偷了東西的賊,小心翼翼把自己藏起來。
我媽媽莫女士,那個淳樸倔強了一輩子的女人,看我穿好衣服又打又罵說我不配的女人,今天居然還專門做了造型化了妝,穿著一身上萬塊的禮服,打扮的像個貴婦人。
旋轉餐廳是圓形的,速度不快,但是一直轉個不停。
我只是想要看一眼外面城市的夜景,但是面前的玻璃墻上,剛好反射出身后那一桌的人。
我跟著他們轉了一圈又一圈,看過他們窗外路過的所有風景,始終與他們保持著固定的距離。
我聽到了他們所有的對話,我不是故意偷聽,只是人在喜悅的時候,說話聲就難免高昂了些。
我看到他們一個接一個給蕭雨菲送禮物,祝她生日快樂。
我媽媽也祝她生日快樂,但是她沒有像給我過生日那樣,不斷提起自己的另外一個女兒。
好不公平啊,明明以前我生日的時候,她的眼里只有『菲菲』,連我的愿望,也得為『菲菲』許的。
因為菲菲不在場,因為她這個做媽媽的不能給女兒過生日,對不起她的菲菲。
可是今天我也不在她面前啊,她會讓菲菲為我許一個愿望嗎?
蕭雨菲的蛋糕有三層,好美,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麼美的蛋糕,我猜,那上面肯定沒有我的名字。
他們點蠟燭之前,我看到我媽拿出自己的禮物盒,珍重萬分的打開,然后從里面捧出一頂閃閃發光的皇冠,戴在了蕭雨菲的頭上。
我忽然佩服母愛的勇氣,地攤塑料貨,也敢往小公主頭上戴,不怕她嫌棄嗎?
然后就看到蕭雨菲往盒子里看了一眼,捂著嘴不可置信的道,「二百多萬?媽媽,您怎麼送我這麼貴的禮物?」
我直接笑了出來,二百萬?只怕二百塊都不到吧。
我七歲那年過生日,想買一瓶吹泡泡的玩具,我媽罵了我三條街。
我十三歲那年,用自己幫同學寫作業賺的錢,學著其他女同學,給自己買了小背心,被我媽罵賤人,說我還沒發育就發騷。
她死死的拽著我脖子里的那根繩,差點勒死我。
「媽媽想把這世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我女兒喜歡就好,錢不錢的有什麼重要。」
這是……我媽媽的聲音?這麼溫柔?我以為她只會尖著嗓子罵人。
我腦子里一直回蕩著她剛才的那句話,明明那麼溫柔卻聲如洪鐘,在我腦子里轟鳴不斷,明明那麼慈愛,卻割碎了我的五臟六腑。
這不是我媽,我肯定認錯人了,因為我媽只會對自己的女兒說不配。
對面的貴婦滿臉贊賞,「蕭夫人真的很有眼光,這頂皇冠我之前在雜志上看到過,跟菲菲真的很配呢。」
我聽到那個從來連一句最簡單的夸贊都不舍得給我的媽媽,帶著滿臉驕傲與自豪,看著蕭雨菲說,「皇冠好看,我們菲菲更好看。」
母女二人緊緊擁抱,玻璃墻上的反光,差點刺瞎了我的眼。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在生日的時候戴上真正的皇冠啊。
不是紙折的,是真正鑲滿了鉆石的皇冠啊。
我連做夢都不敢想。
我更加不敢想,我媽,那個看到我買三百塊一條的連衣裙都要罵幾個小時的節儉女人,哪里來的二百多萬給蕭雨菲買皇冠?
他們非常開心的吃過了晚餐,然后厲唯霆著急帶蕭雨菲去進行下一場活動,依依不舍的散開了。
而我,像藏在下水道的老鼠,像躲在柜子里的小偷,等他們走進了電梯看不見人影,才敢哭出聲音。
「女士……您還好嗎?這份蛋糕是送的,希望您喜歡。」
一個服務生拿著小蛋糕過來,放在了我的桌子上,他要走時,我拉住了他的手,「能陪我坐一會兒嗎?求你了。」
「好的,我的榮幸。」
生命中第一個應我請求為我留下的人,是一個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當我對面真的坐了一個人的時候,我已經哭的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我捂著臉,拼了命的壓抑著自己的哭聲,這里是高檔餐廳,我不能影響其他客人,我花了錢的,萬一被攆出去,我就更虧了。
我真的好多年沒哭過了,三年前決定去給我媽賺錢治病,我也只是心一橫牙一咬,紅著眼睛換上了辣妹裝,我沒哭。
我對面的服務生安靜的陪著我,在別人看過來的時候,溫柔得體的替我向他們道歉,請他們包容我。
高檔餐廳就是不一樣,太有素質了,我這麼丟人,也沒人來罵我。
等我哭夠了,喘不上氣的時候,我對面的服務生幫我在小蛋糕上插了一根蠟燭點燃。
「祝這位美麗的女士生日快樂,蛋糕有點簡陋,但意義到位了,許個愿吧。」
許愿?
我這十幾年的愿望,都是重復我媽的話,「祈求老天保佑,蕭雨菲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
今年沒有人指點我了,我不會許愿了。
我看著那個服務生,「你有什麼愿望嗎?我可以幫你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