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看醫生,我耳朵燒得難受。」
我撐開傘,朝門外走。
「好啊!姓陳的你看,這就是你的好女兒,做這副樣子,是我虐待了她嗎?」
我沒有再聽下去,山里的路上偶爾會出現一些墳。
晚上一般是沒人出來的,怕有鬼之類的。
可我現在覺得我身后才是惡鬼和地獄。
我一路不停地跑,中間摔倒過幾次,膝蓋磕在地上,鉆心的疼痛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的,我真的回到了從前。
其實死亡的時候,我對于這一生并沒有任何留戀,如果可以讓我選,我肯定想選個正常的家庭有愛我的父母,過正常的一生。
可是老天讓我重新回來了,我有了第二次機會,我為什麼不能這次好好對待自己?
我敲開了鎮上張醫生的藥店。
拜托他先幫我看病,賒賬一周之內還清。
他看了看渾身濕透的我,起身去叫了他的老婆。
他老婆給我找了身干凈的衣服,又給我倒了熱水,而后在張醫生開藥的時候問我餓不餓。
說著給我下了一碗熱湯面。
說來奇怪,我明明應該心里很強大了的,我明明應該不難過的。
可是就這樣一碗冒著熱氣的面,竟讓我有些想要落淚。
但是我忍住了,快速吃完面,張醫生給我開了藥,打了針,我又反復求證我的耳朵問題。
他仔細地給我看了,告訴我只有輕微的感染,然后給我開了一些藥劑。
那顆惴惴不安的心才終于放下來。
我起身向他們夫妻倆鞠了一躬,就準備回去,外面依舊是狂風暴雨,可我已經沒有那麼害怕了。
卻被張醫生的老婆攔住,她收拾了一間房出來,讓我先住下,等天亮了再回去。
她說:「一個女生大晚上的不安全。」
我可能已經太久沒有接觸到善意了,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第二天一早,把藥店的衛生打掃了,我就回了家。
一開門,他們一家人正在吃飯。
我媽冷冷地看著我道:「你還知道回來啊?我還以為你已經死外面了。」
我看著她陌生又熟悉的臉,會有點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巴不得我死在外面,不!我死了她上哪兒去找免費的奴隸和出氣筒。
如果是上一輩子,我可能只會低頭讓她發泄。
可是憑什麼?這從來不是我選擇出生的,她已經害死我一次了。
我抬頭,直視著她的眼睛道:「所以媽媽是希望我死在外面嗎」
她拿起碗就直接朝我砸了過來,這次我沒有躲,額頭被砸得鮮血直流。
我是故意的,因為從前只要我有一點點不如她的意,她就會威脅我道:「你鬧吧!等我和你爸離婚了,你就好過了。」
那個時候我總是很怕這些,我怕他們在家里吵,我怕他們離婚,很多事情我都忍著,妥協著,退讓著。
和她們一起上街,東西全是我一個人背著,可是媽媽買雪糕只會給許瑩買,買水也是。她說錢不夠,說下次給我買。
可我從沒等到過下次,甚至她這樣敷衍的話都說得很不耐煩。
家里的活大多也是我做,放羊,下地,割谷子,收麥子。
媽媽說許瑩要讀書,許瑩讀好了以后才好教我,她說我才是爸爸的孩子,自然要我去幫爸爸。
我沒有時間做作業,我每天都累到想死。
我的手心很早就生了繭子,我中考沒有考好,只考上了縣里五所中學的倒數第二所。
那個時候他們說讀也沒用,不如去打工還能掙錢。
許瑩那個時候在二中讀,平時還要補課,需要錢,就這樣他們給我安排到了廠里上班,每個月幾乎要上一半的夜班。
我掙的錢,大半都寄了回來。
爸爸那個時候總是給我打電話,他說他都那樣了怎麼活,他說他只有我了。
媽媽會說,我生你一場,你只想著你爸爸嗎?
所以我打工八年,只存下了幾萬塊錢,還拿給他們修了房子。
再后來,我媽給介紹了那個所謂的好對象,宋川。
我羨慕著他讀了大學,下意識地學歷崇拜,我想著,一個讀了大學的,怎麼會看上我這樣一個高中都沒有讀的呢。
所以在他說要娶我的時候,我竟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想法。
現在想想,大概是他愛動手都沒名聲爛了,這次找到了我。
只有我這樣毫無退路的女生,才方便他下手。
我的一生竟是這樣的可笑,從頭到尾就是個笑話。
所以我現在故意激怒我媽,憑什麼要我一個人承受,這個家里大家對彼此都充滿怨恨,憑什麼我一個人承擔這些?
鮮血糊住了我的左眼,我依舊盯著我媽,我大哭著質問道:「所以媽媽就是一直想讓我死掉對不對?媽媽為什麼這樣厭惡我,卻對許瑩那麼好?媽媽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媽媽生我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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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一次反抗,讓這個家里短暫地靜謐了一下。
而后是我媽媽拍著桌子地哭訴:「我生了你,我是有罪了,我生了你,你就是這樣對我的。」
姐姐許瑩起身,不耐煩地說道:「吵死了!我要去看書了,隨便你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