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許久,在極大的罪惡感之下開了口。
他和護士長不僅僅是吵架這麼簡單。
看到自己的父親還好好地躺在病床上,活不了也死不掉;
又看到護士長放在床邊的注射器,她竟然還打算繼續搶救和治療父親。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血氣上涌,沖上去扯住護士長的衣領:
「你這個賤人,為了從我這里撈點自費藥材的錢就這樣吊著我爹受罪!」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掐他父親的脖子:
「你自己看看,他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我掐他他都沒反應了,你還給他用藥,每天都在浪費我的錢!」
推搡期間,護士長的手機掉在地上。
和被打耳光那天不一樣,她面無表情地撿起手機,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這一切。
那天她眼中是震驚和悲涼,而昨晚,只有麻木和平靜。
「我想,指紋就是那個時候沾到她和我父親的脖子上的。警官,我是每天都在希望我爹死掉,也確實動過邪念,但是我真的沒有殺人……」
我走出審訊室打算冷靜一下。
目前案件陷入到了僵持的階段。
無論是李主任還是家屬,證據鏈始終不完整。
「隊長,你讓我查的死者昨晚儀器監測的記錄都在這里了。」
死者每天二十四小時進行生命體征監測,為了防止遺漏掉什麼線索,我讓小王把所有的數據導出來。
我翻到最后一頁,在「血壓自動測量」一欄上顯示,心電監護給男性死者自動測血壓的時間是昨晚十點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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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性死者被發現的時候吊在輸液架上,身上的儀器也全部拆下來放在一邊。
從十點十五到今早六點,所有數據都顯示「探頭脫落」。
他兒子離開的時間是十點左右,也就是說。
在家屬出去后的至少十五分鐘,男性死者還活著……
血壓值幾個小小的數字,把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推翻了。yƶ
男性死者的兒子不是兇手。
「真是見了鬼了,就兩個人進去,誰都有完美的證據證明離開以后兩名死者還活著,那他們到底怎麼死的?」
我突然反應過來,我們一直遺漏了一個關鍵點:
護士長自己。
「小王,我們再去下第一人民醫院。」
現場還是老樣子,可這次墻上的小洞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個地方采集過樣本沒有?」
小王看了看手里的痕檢報告:
「沒有,因為就拳頭大小,不可能有人通過,所以就……」
我立刻走到旁邊的配液室。
果然,正對著小洞的是一個靠墻放置的大號醫廢垃圾桶。
里面每天都會有很多使用過的注射器。
沒有人會在意多一支少一支。
而身為護士長的死者必然很清楚這個情況。
我跟護士要了兩雙乳膠手套,帶著小王一起在垃圾站翻著一個個黃色垃圾袋。
兇器,證據鏈上缺失的最重要的一個就是作為兇器的輸液器。
還好這家醫院的醫廢管理得當,每個科室的醫廢垃圾都分開處理。
我們沒費太大的勁就找到了神經外科今早丟過來的醫廢垃圾。
「走吧,把所有的注射器拿去給技術人員檢測,再讓痕檢的同事去查一下墻上的那個小洞。」
果不其然。
那個小洞的墻體粗糙,很容易留下痕跡。
在洞的邊緣提取到了皮屑,經化驗屬于死者。
梁法醫他們加班加點,終于在一整袋注射器中找到了與眾不同的一個。
注射器內殘留著穿心蓮內酯,但是在注射針的外面卻涂抹著地西泮。
而這支特殊的注射器上面卻有著兩位死者的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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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我們調查了女性死者的銀行卡流水,確實如你所說,她在這周少量多次把銀行卡中的錢全部取出,給了一名她資助的大學生。這是那名學生的談話記錄。」
在找到兇器之后,其實這個案件就已經很明朗了。
同時,我們還在第一人民醫院心理科門診找到了她的就診記錄。
她在被患者家屬打耳光之后去心理科做過咨詢。
當天坐診的醫生判斷她有中度抑郁癥,并給她開了藥。
可是她并沒有去藥房取藥,似乎對于治不治療已經無所謂了。Уž
翻開談話記錄。
上面記載了她在這周內少量多次共給了大學生六萬塊錢。УƵ
足夠她大學剩下兩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了。
星期四那天,她最后一次給大學生送錢,并說了一些不尋常的話:
「我要走了,以后不能來看你了。你好好讀書,畢業以后當醫生。」
「姐,你要去哪兒?」
她沒有直接回答她。ȳƵ
只是目光越過學校的大門:
「我以后,不當護士了。」
她是自殺的。
她把 18 床的患者吊在輸液架上,并用他肌張力極高,呈痙攣狀態的手握住抹了地西泮的輸液器。
模擬李主任左利手的方向,自己用后背靠在了注射器上。
通過墻上的小洞,她把注射器扔進了醫廢垃圾桶。
她太了解清潔工的習慣了,并利用這一點處理掉了唯一的兇器。
其實致死量的地西泮是用那支注射器,通過留置針注射到她體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