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劉愛國看是不認識的手機號。
“我,你老婆子。”林晚照說,“這是我新手機號,你過來馬路對面,道兒南的,門口擺著個大金蛋的理發店,過來染個頭發。”
“我不染!”劉愛國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你不染我錢都交了,人家可不退。”
“花那錢做啥!”
“快點過來!”林晚照補充一句,“換件干凈衣裳!”然后直截了斷掛了電話,不給劉愛國啰嗦抱怨的機會。
林晚照先跟著小工去洗頭,經過前臺時跟人家說一聲,一會兒有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老人過來,你們直接招待就行了,我們倆一起染頭發。
前臺的小姑娘笑著應下。
這種躺著洗頭的椅子,上輩子林晚照經過理發店的時候經常見,卻從來沒有享受過。
第一次來,她也有些別扭。
或許依舊打骨子里認為自己不應該有這樣的享受,或許是對這種年輕陌生環境的不自然。林晚照沉著氣,板著臉,跟著小工到洗頭臺。小工給她領后圍上毛巾,扶著她的肩,讓她躺下去,后脖頸正好卡在一處凹陷,有點怪怪的感覺,卻也不能說不舒服。
準確的說是,沒經歷過的陌生。
腳放在腳蹬上,一股熱流浸濕頭發,涌過頭皮。陡然受到熱流的沖擊,林晚照打了個顫。聽到小工問,“奶奶,這水冷熱還行麼?”
“可以。”初時有點熱,但很快就覺著非常舒服。
很輕的揉洗,林晚照說,“力氣稍微大些。”
力道便重了些。“這樣可以嗎?”
林晚照“嗯”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溫熱的水流沖洗過每一寸頭皮,小工會細心的問還癢不癢,頭發沖洗干凈后,問,“奶奶,我給你做個頭皮按摩吧。
”
“這不加錢吧?”
“不加,都包括在里頭了。”
“行,那就按按。”
劉愛國到時,林晚照正躺在按摩臺上讓小工按摩頭皮,劉愛國嘟囔,“這老婆子簡直是瘋了。”
大聲在林晚照耳邊喊一嗓子,“我來了!”
林晚照側側頭,“我又不聾。”
她睜開眼,見劉愛國穿著家里干活的破棉襖,心道,真虧人家理發店給他進。林晚照對給劉愛國洗頭的小工說,“小伙子,給我們老伴兒好好洗洗,一會兒也給他按按頭。”
“行,都聽奶奶的。”小工笑瞇瞇的答應著。
劉愛國那掃興的,“我可不按這東西。”
“你不按錢也交了,沒法退!”林晚照拿出收拾劉愛國的不二法門。
劉愛國立刻閉嘴,乖乖洗頭去了。
兩顆頭洗好染好也花了一個小時,付款離開洗發店已經快中午,劉愛國看到林晚照從挎包里拿出卡刷卡,才知上了鬼當,原來根本沒付錢。
“倆腦袋一百五,哪兒有這麼坑人的!有錢沒地兒花還是怎地?”從理發店出來,劉愛國就開始嘟囔。林晚照聽的不耐煩,“我還坑你了!大過年的誰不是收拾的光鮮體面,你要是別人家老頭子,我稀罕管你!”
抬腳往大賣場去了,劉愛國要瘋,連忙跟過去,“干啥干啥,這又要花錢!”
“給你買件新棉襖,看這一身,不知道的得以為你是要飯的!”
“我這棉襖挺好,不用買!”
“閉嘴吧!”
林晚照嫌他煩,快步走在前頭,劉愛國緊追在后。林晚照不理他,一進大賣場就對服務員說,“老人穿的,給我這老伴買件棉襖。”
“奶奶您請跟我這邊兒來。”
男人的衣裳本身就樣式簡單,顏色都不用挑,黑的就行,萬能搭。
只要大小薄厚合適,林晚照叫他脫了外頭的舊棉襖試新衣,劉愛國扭捏兩下上了身。一輩子干活,人胖不起來,衣裳碼數都合適。那服務員小姑娘一個勁兒在邊兒上說,“大爺這一穿可真顯年輕,跟外頭經理似的,特別帥。”
劉愛國就更扭捏了。
林晚照讓他轉過身看看,“這件就穿著吧。”邊兒上還有羽絨服,林晚照說,“我們再看看羽絨服。”
又給老頭子買了件羽絨服。
“老人穿的保暖棉鞋有沒有?”
“有,棉鞋皮鞋都有。”
“皮鞋暫時不要,我們先看看棉鞋。”
林晚照跟著服務員去看鞋,劉愛國在她耳邊嘀咕,“這就夠夠的了!我還有你給我做的新棉鞋沒穿哪!”
“那個鞋在家隨便穿穿,這個過年穿。”
拎著印刷精美的購物袋出門,中午陽光照來,劉愛國身子打了個晃,現在都覺著膠袋暈乎乎的,腳下似是踩了云朵。林晚照走前頭,在服務員小姑娘清脆的“爺爺、奶奶,歡迎再來”的送別聲中,劉愛國快步追了上去。
“過年也不用買這些個,這哪兒穿得完啊。”
這話其實想想好笑,兩件衣裳就穿不完了。林晚照目光筆直,“今年穿不完明年穿,明年穿不完后年穿。”
劉愛國一想,也是,買這一回,十年不用買了。
過馬路回家,林晚照看看手機上的時間,去廚房做飯,經過客廳的穿衣鏡時不禁駐足。鏡中是一對漆黑頭發的夫妻,臉上都有著明顯的皺紋,但眼神還清晰,腰板仍筆直。
黑發就是顯人年輕,難怪趙嫂子十年前就開始染發,染發是真的不錯,黑發襯的人都精神起來。
上輩子自打頭發白了,從未染過,直至一頭霜雪,滿身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