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跟三姥姥三姥爺說,特別要緊的事。”秦特說。
如今村子搬遷,劉愛軍事情不多,天冷懶得出門,就在家看報紙。聽說是“特別要緊的事”,劉愛軍放下報紙,“什麼事?”
秦特沒直接說,而是道,“老師布置了作業,要寫一篇關于孝敬長輩的作文。我聽翠丹說,貴女姑特別孝順三姥姥三姥爺。每個月都大包小包的過來看你們,還常給三姥姥三姥爺買新衣服新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陳桃花兒一時真沒猜透秦特的來意,因為夫妻倆都覺著自己天公地道的。陳桃花兒笑,“你三姥爺穿的羊毛衫,我這棉鞋,都是你們貴女姑買的。”
“只有貴女姑買麼?愛女姑沒買?”秦特問。
“也買。我們喝的牛奶,這上年紀,得喝老年人的奶粉,都是你們愛女姑買。”
“什麼牌子的,三姥姥給我看看。”
陳桃花兒在茶幾底下拿出個印刷精美的鐵罐奶粉,上面印的都是英文,秦特接過來細看,“這肯定很貴吧。這是外國貨。”
“從香島買回來的,你愛女姑一季去一趟,給我們買回來的,說這牌子好。”
“這不只是花錢哪。咱們從超市買東西,重了還得叫超市給送家來呢。愛女姑從那老遠的地方一趟一趟往回拉,真不容易。”
“是啊。我都說隨便喝喝就行了,她非不干,非說這牌子好。”
“真格外好啊?”秦特故意問。
“當然了。喝了后覺著睡眠都好,但也特別貴,這麼一小罐要一百多。”
“三姥姥三姥爺你們真有福氣。等我以后掙了錢,也要這樣孝敬我姥姥姥爺!”
陳桃花兒笑,“你們都懂事,都是好孩子。
”
“三姥姥,劉俊舅舅劉博舅舅肯定給你們買的更多吧?都買什麼了,給我們看看唄。”
陳桃花兒想半天,“他們成天忙的不見影兒,哪兒顧得上這個。”
“舅舅們沒空,舅媽們肯定也常過來吧。”
“你劉俊舅舅在市里,工作忙。劉博舅舅在外跑生意,他媳婦也在公司忙呢。”
“其實也各有各的孝敬,舅舅們心里肯定也是記掛你們的。”秦特說,“姑姑們更細心,來的時間更多,照顧你們自然更周到些。”
“是啊。”
秦特說,“大姥爺家出了件事,三姥姥您聽說沒?”
“什麼事啊?”
“大姥爺說要給孫子分拆遷款,劉超哥是長孫,給劉超哥十萬,不是長孫的給五萬。”秦特嘆口氣,“翠丹說,她一分不要大姥爺的。咱們是晚輩孝敬長輩還來不及,怎麼能要長輩的錢呢。不過,她也沒這種憂愁,大姥爺說了,孫女以后是潑出去的水,一分都沒有。”
劉愛軍聽出苗頭了,支著頭聽倆姑娘說話。翠丹說,“別說五萬,五十萬我也不稀罕!我就是不服了,要是人人都有,就因為我是孫女,就一分沒有!沒見過這麼看不起人的!三叔爺,您家也這樣麼?”
陳桃花兒忙說,“我家可不這樣,我家都一樣。哎呀,你爺爺這有點過了,孫子孫女還不一樣麼?”
“我姥爺說了,我們家,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都是一樣的。三姥爺,您家是不是也一樣啊?我看貴女姑愛女姑都挺孝順,您家不會也兩樣兒吧?”
劉愛軍生生叫給噎了一下,繼而笑道,“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為這個過來的?你們這彎子拐的,也太大了。
”
秦特見三姥姥三姥爺都沒有生氣的樣子,認真的說,“我聽翠丹說了大姥爺說的那話,就覺著很傷人。翠丹多孝順大姥爺啊,大貴舅平時也是噓寒問暖,哪天都得去兩三遭。就因為翠丹是女孩兒,孫子們都有的東西,就沒孫女的。外孫外孫女也是什麼都沒有,這事兒太傷人了。”
“我聽說貴女姑愛女姑都是很孝順的人,我想她們孝順三姥姥三姥爺的心跟兩個舅舅是一樣的。三姥爺您可是村書記,男女平等多少年了,您可別傷了倆姑姑的心啊。兒女一起孝順您跟三姥姥才好哪,干嘛要分出遠近,把原本想近的都推遠了。”
秦特那種慢調斯理循序漸進有理有據講道理的本事真是絕了。
她拜托過長輩后,劉愛軍說,“這事替你們說說倒沒什麼,大哥這事做的的確偏心。”劉愛軍已經改過來了,決定是得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平等看待。
“不過,我大哥這把年紀,很難轉變的。”
秦特很懂事,并不強求,“那我們再去努力一下,如果實在沒法,也只有隨大姥爺去了。我們是不想大姥爺寒了晚輩人的心。”
秦特接著給翠丹出主意,得把同一戰線的同盟軍都聯合起來。翠丹還有個堂妹,叫翠朱。翠朱年紀小,但也要團結起來。翠丹還有倆姑媽,姑媽家也有表兄弟表姐妹,都要一起團結起來,抗議劉愛黨的偏心眼兒。
她倆見到劉超也不叫超哥了,改叫他長孫哥。
你不長孫麼。
于是,當天倆弟妹過來勸大嫂子,倆兄弟過來勸劉愛黨,做事兒得公道。
都什麼年代了,還只有孫子沒孫女的,咱家古來傳統,一向都是重姑奶奶的呀!
當天,劉愛黨還接到倆閨女的電話,姑奶奶發起飆來,在電話里憶苦思甜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起當年的不容易,給家里做過多少貢獻,平時是如何孝順爸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