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魚有一種清脆的“吱啦”聲, 和著煎魚的香氣,即便有抽油煙機, 也飄滿客廳。臨著露臺的門敞著,繡球花開始抽出嫩綠枝葉,待到六月就能開花了。
拖著面糊的小魚鋪滿整個電餅鐺,林晚照放下夾魚的長筷,跟弟弟說,“當年你考大學的時候,咱們全縣就你一個A大,老頭兒高興的眉飛色舞、意氣風發,每天都能聽到他跟人吹牛,一年吹到年根兒底下你寒假回家,整個臘月到正月十六你開學,見天兒的帶你出去吃請。你不知道咱爸當時在村兒里多威風,提起林校長,整個縣都知名的。”
小魚在鍋里煎著,姐弟倆到露臺喝茶。林晚照這里的茶都是林旭輝送的,杯里泡的是老白茶和陳皮,林旭輝先遞給大姐一杯,跟大姐說,“我每年給爸的茶,稍微差一點就會被爸記上一筆。”
林晚照安慰弟弟,“沒事兒,反正就你送他茶。他是嘴巴刁,我嘗著都好喝。奶奶說以前窮的時候還喝過老柳葉兒哪。”
“那是爺爺摳兒,舍不得買茶,炒些柳葉兒做茶了。咱爸可沒喝過那個,他打小兒就跟著申伯伯喝好茶。你不知道爸多勢利眼,現在只喝林辰送的茶。”林旭輝呷口茶,“有一回我打電話給林辰,讓他給爸送點兒平常茶葉,不然爸總念叨我,把林辰笑的不行。”
順著林爹的小賬本兒,姐弟倆一起把林爹吐槽半小時。就林爹愛記小賬,林爹自己個兒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啊,那講究勁兒,困難年代都要喝茶。那會兒哪兒有茶啊,林爹就行使校長的權力,讓學生給他買野菊,硬說是能治病的中藥材。
等他晾干,把好的留下自己做茶喝,剩下的送鄉衛生所兒。
還有林爹的臭美。
對補丁的形狀都有要求。
壞嘴。
原本林爹是能升到縣里去的,縣教育局局長特喜歡林爹,但林爹說縣長是個土鱉,叫有心人聽到告訴了縣長。因這事兒,林爹就一直在村兒里做校長。
雖然看老頭兒幾十年也過的很自在,但這也是因為嘴壞影響了前程啊。
還有不體恤人大手大腳,都不能算老頭兒的缺點,老頭兒一直這樣,兒女們都習慣啦。
就是不知道還這樣小心眼兒,私下記小賬。
不過,林晚照林旭輝都問心無愧,因為他們都盡心盡力的孝順老頭兒。即便老頭兒有些抱怨,也都是平常過日子的小摩擦。
煎魚的香氣越發濃郁,林晚照放下茶給魚翻個面兒,繼續煎。
這種拖面糊兒的小白條兒要煎透才好吃,外頭焦焦的,咬起來發脆,里頭魚肉又細又香。林旭輝說,“大姐你現在不是養生,晚上不吃油炸的麼。”
“爸要吃。”林晚照說,“不給他炸,少放油煎著吃,油性也不大。”
雖然老頭兒瞧著沒心沒肺,不像很在意林熹光起訴的事,林晚照卻是天生體貼的性情。雖然她也很生氣老頭兒說她笨,但還是想給老頭兒做點好吃的,讓老頭兒放寬些心。
畢竟這把年紀了,跟親閨女打官司。
所以,這兩天林晚照很有點慣著林爹。林爹也很珍惜現在林晚照的百依百順,已經叫著林晚照又置了一回衣,平時就差點全魚宴了。
人上了年紀,就會格外珍惜時光,也格外珍惜親人。
林旭輝也愛這口,所以林晚照干脆多做些,大家一起吃。
林晚照把煎好的魚盛出來,接著煎第二鍋。林旭輝趁熱拿一個放嘴里,咬一口,那種焦脆咸香的滋味兒,簡直甭提。
是小時候吃過的,任何飯店都做不出的家鄉味。
林旭輝剛要贊好吃,就聽到開門聲,見林爹遛遛達達的走進來。林旭輝叫了聲“爸”,過去兩步接林爹。
林爹目光如矩,一進來就盯著林旭輝嘴巴里叼著的煎小魚,挑眉哼哼兩聲,“我還沒吃,你就先動了。嗯,得記一筆。”
“記吧記吧。”林旭輝遞給老爸,“爸你嘗嘗,也就是我大姐的手藝。”
林爹嫌棄的瞥一眼他手里的半條煎小魚,下巴朝整盤的一抬,林旭輝立刻拿筷子給老爸更夾只新的,他沒吃過的,外焦內軟,因為是早上開始腌的,很入滋味兒。林爹點點頭,在挨著中島臺高腳椅上坐下,使喚林旭輝,“去泡壺好茶。”
“我跟大姐喝的老白茶。”
“現在春天,綠茶最好。泡壺明前茶。”
林旭輝去泡新茶,邊跟老爸聊天,“爸,我單位一同事,家里老岳父是南邊兒種茶的,說有存了二三十年的老茶餅。爸您要不要喝,我幫您弄點兒。”
“二三十年還能喝?別聽外頭人瞎吹吹,喝茶就是新茶最好。以前制茶餅是為了方便儲存運輸,五六年的還罷了,二三十年的老茶餅?網上還說云南有上百年的老茶餅拍賣哪,都糊弄傻子的,臘肉擱一百年也得成僵尸。”林爹不屑的撇撇嘴,再夾條小魚。
“喲,爸,您還知道僵尸哪?”
“廢話。《我和僵尸有個約會》你都沒看過?”又一條小魚嘎吱嘎吱進嘴里了。
林晚照這魚腌的不咸,一來晚上吃,二來怕上火,但看林爹一條接一條的吃小魚,忙把烙出的發面餅給林爹切一角,別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