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踟躕著,「也許,會吧!」ƔƵ
此時此刻,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船啟動時發出的汽笛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也重重地拍了一下他手臂說:「謝謝你來送我,有緣再會。」
藏在腰間的短刀,是我的秘密武器。
近能近身搏斗,遠能飛刀殺人。
此刻,被我扔到了水里。
日后,是堂堂正正地做人,還是永無止境地逃亡,皆在這一念之間。
但自己的選擇,跪著也要走下去。
我站在船艄的甲板上,瞧著漸行漸遠的連城,正如當年我離開連城時的情景。
只是那一次,我立志遲早會回來。
而這一次,我發誓再也不回來了。
「姐姐,我走了!」
「姐姐,你安息吧!」
「姐姐,你也放心吧!我會好好活下去。」
人人都想得到是畢予在為父母喊冤。
卻無人想到余由美也死得很慘,在意她的人也會為了給報仇而處心積慮。
只因她是舞女,她的命低如微塵。
我是個孤兒。
1993 年,重工業下崗潮剛剛開啟時,我的父母就下崗了。
家里 2 個年邁有病的老人,智障無謀生能力的小叔叔,4 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睜開眼睛就是 9 張嘴。
炕上永遠只有一床棉被,孩子們無論春夏秋冬都是赤腳。
看著空蕩蕩的四面土墻,父母一合計,用僅有的錢買了一大塊豬肉,煮了滿滿一大鍋的豬肉白菜燉粉條。
聞著豬肉香味兒,全家人都饞得流口水。
可我太小了,吃得慢。
所以全家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但這活著倒不如死了。
可是我太小了,只有求生的本能,沒有求死的覺悟。
我成了一個小乞丐,乞討為生。
狗能吃的,除了屎,我都能吃。
后來,我也不知怎麼來到了連城。
我在一個特別漂亮的地方,停住了腳。
這里與我的世界截然不同,男的西裝革履,女的花枝招展。
五顏六色的燈光,悠揚美妙的音樂,還有飯菜的香味。
乞討也好,偷搶也罷,我都認為這是個好地方。
我跑了進去,被一群保鏢追得到處亂竄,最后像一條死狗般地被扔到了外面。
臨了,還有人在我身上撒了一泡尿,說我尋死都沒找對地方。
那是個寒冷的冬天,寒風簌簌,像刀一樣剮著血肉。
那泡尿的暖氣一過,頃刻就變成了冰疙瘩。
我以為我會死。
可恍惚之間,我看見了一抹刺眼的紅。
有個大姐姐用手絹溫柔地擦拭著我的臉,她沖我笑著說:「跟我回家吧!」
她給我燒熱水洗澡,給我穿新衣服,還給我烤紅薯吃。
她就是天仙下凡。
她問:「你爸媽呢?」
「死了。」
「巧了,我爸媽也死了。」她一面給我剪頭發一面問,「你叫什麼名字?」
「不記得了,別人都叫我小野貓。」
她歪著腦袋看我的臉,手指朝我鼻子上一點,「嗯,你確實像只小野貓。」
她自我介紹說:「我叫余由美——」
那個「美」字,她拖得很長,聲音又糯又甜,讓我感覺心里突然長出了個太陽,暖洋洋的。
「可別人都叫我紅玫瑰。」
她說:「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姐姐,你是我弟弟,我們兩個一起過。」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吃飽飯。
她最大的夢想就是不再當舞女。
她想進鋼廠當一個普通員工,她說哪怕是進去洗廁所都行,這是鐵飯碗,吃了上頓,永遠不用擔心下頓。
我告訴她,現在鋼廠也不景氣了,那里的職員也有可能會下崗。
她笑著說我傻,「鋼鐵是國家命脈,只要國家在,鋼廠就會在,等姐姐進了鋼廠,就想辦法送你讀書,人吶,一定要讀書,只有讀書才能有出息。」
那晚她去了,然后再也沒有回來。
我知道消息時,畢誠志一家都已經死了。
我始終不相信畢誠志是兇手,因為她告訴過我,那個男人很變態,頂都禿了,還非要讓她喊哥哥。
可畢誠志是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
是他的出現,讓姐姐避免了毀尸滅跡的命運。
是他的善舉,讓姐姐死后保留了最后的尊嚴。
為他平反,還他清白,也是我的分內之事。
留畢予一命,不是我的善念,是畢誠志的善報。
但,還有人沒有付出代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