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支了兩張小桌。
男女各坐一桌。
女人那邊,像招牌似的,正嘰嘰喳喳。
張嬸吐著瓜子皮:「聽說沒,大聰家賣的那些死閨女,就是那些小鬼,都很靈!」
李娘瞪著大眼珠子:「真的假的?」
張嬸嘖嘖起來,繼續:
「買走那些人,哪個現在沒掙到?」
「去鎮上做買賣的,還有當包工頭子的!肥死了都!」
「全借到運了!」
這時又有人插話:「咋就那麼靈呢?」
張嬸拿出說悄悄話的架勢。
「因為大聰心狠著咧!他算著時間,給他婆娘吃催生藥。」
「結果都半夜生產!想想吧,本來女嬰就陰氣重,還是晚上生……嘖嘖,再這麼掐死了一養!」
其他農婦都唏噓不已。
至于男人那桌,這時討論著另一個話題。
李瘸子愁眉苦臉叼著旱煙:
「這狗大聰真不是個東西,他的死閨女,一年賣得比一年貴。」
趙半瞎接話:「可不是!最早時,一頭牛就能買到。結果去年,這犢子,非兩萬不賣!」
有人插話:「太黑了!不就一個死孩子,咋,還鑲金邊咧?」
這人還悄悄摸了摸衣兜,一臉擔憂。
看得出來,他這次來,是想買老八,無奈又囊中有些羞澀。
這時,我奶也發現我了,剛進院的我。
「勝男,勝男!」
她扯嗓子喊著。ყʐ
我匆匆跑過去。
「你個臭不要臉的!睡男人睡到現在才回來!」
我奶掐了我兩下,催促說:「沏兩壺茶,給院里那些人端過去。」
但生怕我弄岔了,她又連連囑咐:「記住了,用茶沫子!」
我家有鎮上買來的花茶,當然,這是專門留給我爸的。
至于這些客人,按我奶的話,糊弄糊弄,面上過得去就行。
就這樣,又熱鬧了一會兒,我爸露面了。
他特意換了一身衣服。
也不是啥牌子,地攤買的那種便宜貨。
但看起來,卻人模狗樣。
他來到院中,清了清嗓子,跟大家介紹起老八來:
「鄉親們,我家這次賣的老八,絕對極品。」
「先聽聽這八字,就知道,它有多招財!」
「還有你們知道不,掐死她后,我為了增加它的靈氣,特意用朱砂筆在尸體上寫了一堆符文。」
……
我爸這小嘴,巴巴地吹著,口若懸河。
我奶跟我躲在旮旯里聽著,她笑得嘴都合不攏。
我奶還嘀咕道:「我家大聰就是聰明!這麼一說,今天保準賣出天價來!」
最終,等我爸介紹完后,在場這些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
李瘸子還當先建議。
「大聰啊,你能不能先把你家老八請出來,讓我們看一看啥樣?」
大家都附和叫好。
我爸臉一沉。
「這是小財神,正養著呢,怎麼能隨便見光呢。」
李瘸子晃晃悠悠起身,掏出一支煙來。
那意思,讓我爸抽抽,通融通融。
「大聰啊,吃不起豬肉,還見不得豬跑咧?」
「俺們就算買不起小鬼,但也讓俺們見識見識,對吧?」
我爸繃著臉,不為所動。
李瘸子稍有猶豫,就拿出一發狠的樣子,把一整盒紅塔山都遞了過來。
這次我爸終于咧嘴笑了。
他反復捏了捏煙盒:「行,都街坊鄰居的,就讓你們開開眼。」
隨后他對我奶喊話:
「媽,你去地窖點三炷香,讓老八莫怪。」
他也跟我下命令:
「勝男,你跟你奶一起去,記住了,全程你抱出來。那是你奶,不許累到她!」
8
地窖里,就點著一盞黃燈泡,極其昏暗。
我和我奶下來后,首先盡收眼底的,就是我睡的那個草墊子。
我奶一臉嫌棄地捂了捂鼻子。
畢竟這種地方,這麼陰潮,草墊子散發著一股霉味。
另外,在另一角落里,老八被裝在泥壇里,就像之前老七那樣。
腦袋耷拉在泥壇邊緣,小小的臉上,此時也有若隱若現的尸斑了。
我奶先走過去,找來三支香。
但她又像想起什麼一般,對我呵斥道。
「你躲一邊去!你太衰氣,一會兒別影響到老八!」
我只好低個頭,遠遠地站著。
我奶點了香,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
她也念叨著。那意思打擾八孫女了,但就是想帶她出去轉一轉,沒別的意思。
趕巧這一刻,地窖內的那盞黃燈泡子,竟吱吱地閃了起來。
地窖內,瞬間很嚇人。
一黑一亮,一黑一亮。
我幾乎有陰影了。
畢竟這一幕,似曾相識,在老朱家就發生過。
我奶也變得很敏感,喊了句壞了。
「勝男,過來!」
「死丫蛋子,你快過來!」
她急到不行,各種催促我。
我絕對是咬緊牙關,才敢壯著膽子湊過去。
我奶一把抓住我的手。
「奶,你干啥?」我急了。
但我奶對著我的食指,狠狠咬了一口。
疼得我直鉆心。
我奶擠著我的食指,讓血往泥壇子上面滴落。
「八孫女,剛才是不是你?就因為要突然請你,所以動怒了?」
「先喝點血!你也記著啊,這是勝男的血,你以后有什麼不滿,就發泄到她身上。」
「乖,我的八孫女最乖!」
我奶一邊說,還一邊加勁。就好像,生怕我血流得不夠多一樣。
我各種哀求,讓她別擠了。
但我奶理都不理,還特意用身體夾住我的手,生怕我抽回去。
這麼熬了一會兒。
突然地,燈泡閃爍頻率加快了。
我就覺得自己暈暈乎乎起來,那種感覺,很像半醒不醒的狀態。
再然后,我身體猛抖了幾下,再次變身了。
我一臉平靜,默默盯著我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