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德死了,在出租屋的床上。
他女兒哭得撕心裂肺,直說他爸是老實人。
這對我實在沒什麼信服力。
王方德做得那些骯臟事,她估計一件都不知道吧。
我嘆口氣,繼續清洗沾滿血污的啞鈴。
那晚,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可他自己選錯了。
唉,這世上的惡人太多了,下一個我該選誰懲罰呢?
1
物業維修工王方德失蹤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小區。
對于這個老破小來說,似乎沒有什麼秘密能藏得過一天。
我倒垃圾回來,路過圍聚一起、嘰喳議論的人群:
電話不通,家門不開,誰都不知道他去哪了?
同住一樓的大媽看到我經過,趕忙揮手問道:
「姑娘,物業那個王方德,你見過他沒?」
我瞇著眼想了想,搖頭說道:」沒什麼印象。」
然后略過她們,快步上樓。
原來他本名叫王方德。
我一直喊他王哥,倒也叫得格外順口。
王方德,不知道他咽氣了沒有。
天空看著格外陰沉,我還是給家里做了大掃除。
邊邊角角擦干凈,床品衣物通通換洗。
棉麻布料上有暗紅色的污漬,直接扔進洗衣機大概沖不凈。
我在清潔用品里找了一圈,最后用鋼絲球搓了一遍。
干凈無痕。
才用過的啞鈴有些臟,暗色的液體在表面暈開,看得刺眼。
我把它拎到衛生間,用沐浴液上上下下洗了兩遍。
擦干水漬,心里還是有些膈應。
用酒精濕巾又通體擦過了,才作罷。
王方德,看看你給我找了多大的麻煩。
我在屋里正收拾著,突然聽到樓下一陣吵鬧。
老小區的房子隔音不好,我站到窗口聽了一會兒,就明白了大概。
物業的負責人報了警,此刻警察已經到樓下,正在了解情況。
陪同左右的,還有小區那幫好事兒的鄰居。
我拉上紗簾,返身回屋。
頭頂的樓板驟然響起沉悶的腳步聲。
從房間的一側,疾走至陽臺,停步,開窗,動作一氣呵成。
樓上住的老頭是個八卦的主,小區里一丁點響動都能激發他的好奇心。
樓下的吵嚷聲加劇。
我放下手里的工具,到窗口查看。
原來是王方德的女兒來了,被圍觀的人推到警察面前,哭哭啼啼地答著問題。
不管警察問什麼,她都要說上一句:我爸是老實人,真的。
好像給自己和別人洗腦一樣。
可這句話對我來說,實在沒什麼信服力:王方德做得那些骯臟事,她估計一件都不知道吧。
「哈……啐!」樓上的老頭又朝窗外吐痰,在黏液還未落地時,迅速關上了窗戶。
把痰吐給樓下,似乎是老頭獨特的愛好。
我剛搬來的時候,晾在窗外的抹布不幸中招。
我捏著布料的一角,上樓,將那坨粘稠物抹在他的門鎖上,抹布掛在把手上,盡數還給了他。
在那之后,老頭換了方向,將痰吐給樓下的地面。
人就是這樣,不付出些代價,就不知悔改。
聚集著的人群開始挪動。
王方德的女兒帶著警察、物業經理,向著另一棟樓走去,那是王方德租住的地方。
幾個鄰居尾隨其后,生怕落下什麼熱鬧。
樓上再次傳來悶響,連續的落地聲在預告老頭的下一步行動——出門。
衛生間的洗衣機響起提示音,床品衣物清洗完成。
一切似乎都告一段落,但又好像剛剛開始。
王方德死了,在出租屋的床上。
這個消息被快速傳播,以至于急救車來拉人的時候,全小區居民都已經知道:
物業有個維修工去世了。
事發單元樓被圍堵,暫時禁止人員出入。
可堵得住人,封不住口。
「有幸」目擊第一現場的人,此刻被大伙兒圍住,有鼻子有眼地講述著:
「誒呦,那人都硬了。身上還穿著外衣呢,不知道是不是又喝大酒了。」
「那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啊。」
「肯定又喝醉了,我就說照他那麼喝早晚出事的。」
一旁的人趕忙附和,卻又被他擺手打斷:
「我看見他臉上可有傷,還有不少血呢。」
他說這句話時壓低了聲音,語調伴著他的嘴角一起降下了下去。
「啊?被人打了?」圍觀的群眾立刻給予回應,「別是讓人打死的吧,這算謀殺了吧。」
他沒有再接話,只朝著人群挑了挑眉,留給他們無盡的猜想空間。
人群的竊竊私語被打斷。
王方德的女兒痛哭著下了警車,身體一抽一抽的,說話的聲音也止不住的顫抖:
「警察同志,麻煩了。我爸……我爸讓人打成那樣,你們一定要調查清楚!」
說完,雙腿一軟,膝蓋直朝著地面砸下去。
跟在后面的民警反應極快,一把撈住她的胳膊:「別這樣。事情我們會調查,先上樓。」
這一幕讓人群噤了聲,眼看著他們離開,才有人開口:「人不壞,可惜了。」
接著有人附和道:「是,干活也利索。」
「看面相也老實……」
我實在聽不下去這些無聊的對話,抽離人群,返身回家。
什麼「人好」,「老實」,「熱心」這些詞,和真正的王方德絕沾不上邊。
只有我知道,這個人的真面目,有多骯臟。
持續陰沉的天空,終于下起了小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