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的人已然散盡,急救車拉上尸體先行離開,警車隨后,撤離小區。
喧鬧退去,一切照舊。
家中昨晚的凌亂,已整潔如初。
一切看似終了。
但我知道,過不了過久,會有客人登門來訪。
2
隔天,門鈴聲如期而至。
小區中當天與王方德接觸過的人,都在接受走訪調查。
當然,也包括我。
畢竟我是那天最后見過他的人。
來訪的兩名警察同志中,倒還有個熟面孔,是那天扶起王方德女兒的人。
他們例行出示證件,說明來意,進門時卻猶豫起來:「傘,要不放門外吧,還在滴水。」
我笑說沒關系,回屋拿來兩個塑料袋,把雨傘兜起來:「拿進來吧,放在屋里放心一些。」
他們在椅子上落座,我端上早準備好的熱茶:「喝點兒吧,驅驅寒氣。」
深秋的雨下得又細又密,淅淅瀝瀝,斷斷續續。
兩個人客氣著道謝,可誰也沒有端起面前的茶杯。
「吳小姐,天氣這麼不好,還洗了這麼多東西。」一名警察指著晾在陽臺的衣物說道。
這兩天一直不放晴,洗好的床單睡衣總殘余著潮氣。
「是,女生經期,沾上的血跡不趕快洗掉,會留印的。」我坦然回答。
提問的人表情頓住,略尷尬地搓搓手:「天氣涼,注意保暖。」
熟面孔的警察從包里掏出紙筆,「吳小姐,12 號這天你見過王方德嗎?」
「12 號啊?……」我瞇著眼睛想了想,「哦,出事前一天,我見過啊。下午……差不多四點多吧,我找他幫我通過下水道。弄了好一會兒才好的。」
「他當天跟你說過什麼嗎?」
「他……沒說過什麼特別的。就說今天干完活,他申請了三天休假,打算回老家一趟。
還說……還說晚上準備喝點酒,好好睡一覺。就這些,沒了。」
「你們關系很近嗎?」問話的警察突然停筆,抬眸盯著我問。
「還可以。因為我自己住,這個房子也比較老,總是要修這兒修那兒的,我和物業的師傅們都能說上兩句。」
「你覺得王方德人怎麼樣?」
「王哥……熱心腸,技術也好。而且他自己也住這個小區,跟鄰居處得都還行。警察同志你們知道的,像這種老小區,鄰里間都比較熟絡的。」
問話的警察點點頭,似乎是認可了我說的話。
突然上方的樓板傳來一陣「咚咚咚」的跺地聲,接著桌椅磨蹭地板,響起刺耳的拖拽音。
拖鞋踢踏著落在我們的頭頂上方,又從客廳移步去了臥室。
安靜的氛圍被噪音打破,引得他們詫異抬頭。
「這……這老小區隔音不好。樓上住的又是老人,難免腳重,聲音就更大一些。」我略帶歉意地解釋了一句。
拿起桌上的茶杯,湊近嘴邊抿了一口。
隔著茶杯邊緣,瞥見了對面那人蹙緊又迅速舒展的眉心。
我放下茶杯,似不經意地發問:「警察同志,王方德……是被人打死的?」
此話一出,對面兩個人的視線直射過來,頗有壓迫感。
「這要真是命案,那我就得考慮搬家了,這兒……不太安全啊。」我避開他們的目光,低頭摳弄著手指。
「我們理解居民的擔心。但這件事還沒有定論,我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對面的人給出一套官方的說辭。
無所謂,我自然知道問題的答案,不過問出來擺擺樣子罷了。
無關痛癢的問題又拋出幾個,我盡所能地給出回答。
臨近尾聲,面熟的警察掃視過屋內的情況說:「咱們小區整體樓層比較低,窗外做個防護網更安全一些。」
「吳小姐,平時健身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放在紗簾后的一對啞鈴,漏出了邊角。
「您說這個,」我走過去,一把拉開紗簾,「偶爾練練。我的工作性質經常坐著,活動活動舒服一點。」
他盯著窗邊的器材,似乎在琢磨些什麼:「這啞鈴重量不輕吧?」
我彎腰拿起一只:「還好吧,3kg 的。不過這個是純鋼的,感覺更重一點。」
他沒再問話。
我送他們出門。到門口時,面熟的警察突然報出一串座機號碼:「這是咱們轄區派出所的電話,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打這個號碼。」
我應和著說記下了,目送他們離開。ýż
快要關門的時候,又聽到他說:「或者想起有關王方德其它的事情,也可以直接打這個電話聯系我,我叫陳晨。」
滑動中的門板戛然而止。
我透過門縫,對上陳晨那雙深邃的眼睛:「陳警官,能說的我都已經說了。」
面對他們的例行提醒,我實在沒了交談的興致。
「沒問題了吧。慢走,不送。」『砰』地甩上了門。
屋內即刻靜下來。
我走入臥室,從門后拿出細長的木棍。
到了中午 12 點,正是樓上老頭午休的時候。
我舉起木棍,頂著樓板狂敲起來。
既然不能安生度日,那就誰也別想好活。
3
我也實在是沒有想到,中午才送走了警察,午夜會再次和他們見面。
好在轄區派出所距離小區不算遠。
我撥通了陳晨留下的座機號碼,不到十五分鐘,就聽到了敲門聲。
凌晨的樓道內格外冷清。
房門打開的瞬間,一股寒風迎面,吹得我不受控制地抖了抖肩膀。
沒想到,我和這位姓陳的警察倒是有些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