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那麼一瞬間的理直氣壯,看吧,俺也不是白拿你們那些不值錢的零零碎碎的,這一箱酒夠買幾袋紅豆的!
爹便眉開眼笑:「這酒可好噢!」
一邊瞄了眼小女兒的閨房,咂咂嘴,語重心長地對巧燕說:「家和萬事興,你當大的,讓著點你妹......唉!」
巧燕再一次萬念俱灰。
那箱酒帶來的底氣瞬間就像一個屁,隨著爹這一聲長嘆,消失得無影無蹤。
途經婆婆家,平峰把車停在門口跟巧燕說:「下去!把后備箱那箱酒搬下來給俺爸!」
巧燕瞬間惶恐:「后備箱那箱酒嗎?」
「對啊,我專門給俺爸買的,快去搬下來,磨蹭啥!」
「可......可......可是,我剛在俺家搬下來給俺爸了,我以為你給俺爸買的......」
「你他媽豬啊!誰讓你搬的?我專門給俺爸買的!你爸他一個老頭子喝這麼好的酒干嘛!問都不問我一聲!」
巧燕心里暗暗地罵:你他媽才是豬,你們全家都是豬!你爹不也是老頭子嗎,他能喝,為啥我爹就不能喝?
但她只敢在心里罵,明面上卻連口大氣都不敢喘。
那一路,平峰罵了一路,不光罵這箱酒,還罵這一個春節花的錢,雖然這錢都是從他手里花出去的,他還是滔滔不絕地罵,跟巧燕一分一毛地算賬。
巧燕一句大話不敢說,弟弟妹妹更是一聲不吭。
巧燕不想再看丈夫開合不止的嘴巴,那唾沫星子飛濺的嘴巴讓她厭惡,讓她憤怒,讓她為后備箱那些大包小包不值,讓她有想撲上去扇一巴掌的沖動。
于是她便扭過頭看著窗外,看著田野里的莊稼和遠處的白楊樹向后飛快地退去。
又要背井離鄉了。
巧燕心里升起一種無助的蒼涼。
她往后排掃了一眼,弟弟妹妹都低著頭玩手機,對姐夫喋喋不休的咒罵無動于衷。
那種無助的感覺在這掃一眼后被無限地放大,在那一瞬間,她想把弟弟妹妹一腳踢出去。
......
當然她也曾想求助于公公。
公公是個文化人,是個小學校長,在巧燕心里的權威高于自己的父親。
但公公自從出了這等事之后,再也沒正眼看過她一眼,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錯。
但她還是不死心,這是她唯一可抓的救命稻草了。
于是她鼓足了勇氣,在一個周末趁著公公在家想和公公開誠布公地談一談,讓他好歹管管自己的兒子,畢竟丟的不是她一個人的人。
但她走到窗戶那里時,看到和公公一個學校教書的妯娌在婆婆家吃飯,又猶豫了。
她確信公公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妯娌應該是不知道的吧?
那就算了,改天再說吧。
她剛想走卻聽見公公一拍桌子:「我都不想理范正明!奶奶個逼的,一家什麼人啊!」
范正明是巧燕的父親。
妯娌:「你這說的什麼話啊?你講不講理的啊?你兒子,已婚人士,人家小姑娘,不諳世事,怎麼著也是你兒子有錯在先吧?怎麼還怪上人家了,你這不是倒打一耙嗎?」
「她不諳世事,她一家子都不諳世事?小平峰在他家里和那丫頭一床一鋪的,巧燕瞎,他一家人都瞎啊!唉!家門不幸啊!攤上這樣一門親家!」
「尤其那個小巧燕,你看看像什麼樣子,邋遢得淌屎,年紀輕輕的像什麼樣子!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這也不是你兒子出軌的理由吧?再說了,農村婦女不都是這個樣嗎,家里一把、田里一把的,她又節約,不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錢,臨了還是她的錯了?」
......
巧燕落荒而逃。
原來全世界都知道了。
她還以為她做得足夠好,娘家做得也足夠好,人家都不知道。
她已經無顏再偷聽下面的話。
那位因為是位老師,她一直在心里暗暗地羨慕的弟媳婦對她的仗義執言,她覺得此時是對她莫大的侮辱。
從此以后,她在她面前就更矮一頭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罪該萬死。
不但連累得整個家都被人看不起,還連累得父親也被公公辱罵。
她深深地覺得自己對不起娘家,對不起妹妹。
莫名地也覺得對不起丈夫。
就像公公說的,如果自己足夠優秀,丈夫還會染指妹妹嗎?
說來說去,自己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于是,巧燕便越發地卑微起來。
在丈夫面前。
在妹妹面前。
在所有人面前。
4
所幸妹妹又要回去相親了。
她鉚足了勁兒地打扮著妹妹,希望妹妹這次能成功。
這次必須要成功。
因為妹妹又懷孕了。
這次再也不敢流了。
因為前面已經流了四個了。ŷž
醫生說如果再流的話,不光是影響以后的生育,搞不好的話還會危及生命。
所以,必須要有個人接這個爛攤子。
她把妹妹送上車,然后回來給丈夫收拾行李,只等著丈夫說一聲「明天我回家有點事」,就把行李遞上去。
收拾好了她坐在床上,心里突然有點空落落的,妹妹這次要是相親成功是不是就不會再來了?yz
如果妹妹不再回來了,早晨做飯就不需要這麼長時間了,晚上也不需要去隔壁看電視這麼晚回來了,這大把的時間一下有點不知怎麼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