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知道，末日來臨，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人性禁不起考驗。

所以，只是一瓶水，901 就開始對他心愛的老婆動手。

而原本普普通通的送水工 904 就會變成騙人的殺人魔，帶著 801 從小區下水道爬過來，四處尋找落單的人下手。

我大概活不過這個末日。

但在這個之前，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我想起我們公司那些罪惡的醫療數據，用無數人做實驗得到的數據，踩在其他人血淚上獲得的財富，就頭痛欲裂，難以入眠。

而現在，始作俑者之一，竟然還妄圖在這里養老。

用我們的血淚，明目張膽合法合規賺著我們的錢，我便難以呼吸，如同烈火焚身。

可惜啊，只憑借我的力量，我做不了。

直到我看到兩個裝扮成保安的殺人狂進來，看到普通人的毆打和鮮血，才開始有了新的希望。

但他們卻只向著弱者動手，肯定不會去找那有兩個保鏢的老社長。

我得幫幫他們。

17

我出現的時候，904 明顯愣了一下，801 則放下沾血的刀和奄奄一息的石井冢。

他的身后是兩個倒下的保鏢。

801 身上掛著彩，904 的嘴角還在流血。

「你果然還是下來了！怕了吧？怕了就快點把水交出來。」

他以為我是心軟下來救人的，正要提要求。

我緩緩露出笑臉：「對啊，不下來，怎麼給你們頒獎呢？！」

801 回過神來，他臉色變得詭異：「你，你就是 1001？！！」

「對啊。我就是 1001。」

那個從一開始就在群里挑撥、攪和、蕩滌人性的那個 1001。

904 轉過了臉：「姐姐，你是故意讓我們下來的？」

是的，我就是故意的。

也是我知道了石井的地址后，在他門口放了水，假借他的名義賣水，然后 901 才會搶了他的東西，嚇得他不敢出門，也不敢像其他人那樣逃跑。

只能留下，等待我的照顧，等待救援。

此刻，老頭子則還在哀求，只要他們放了他，就會給他很多很多錢，他甚至報出了卡的密碼，一百萬，一千萬，甚至一個億……他說他有的是錢。

801 愣了好一會，忽然猙獰：「反正你下來了，正好，這回別想回去了，老子正好試試博士是啥滋味。」

話音未落，他的頭被 904 砰的一聲砸了。

801 難以置信：「你……」

兩人頓時扭打起來。

801 畢竟身高占了優勢，很快就把 904 壓制。

我誰也沒看，徑直向著那個老頭走過去，他經過了幾次換血，雖然蒼老，但還算健康。有錢人總是有一百種辦法延緩自己的富貴。

我手上的油桶打翻，另一手將水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水將老頭干癟冷硬的臉砸開。

他看清了我的臉，嘴里嘰嘰咕咕罵我。

聽起來似乎是在說，看我那麼天才的份上，才給了我研究的機會，讓我單獨接觸他的秘密資料，我竟然毫不感恩，現在我后悔還來得及，這場高溫并不是末日，只要過了這幾天。

我捏住他的嘴，將水灌進他鼻孔。

劇烈的咳嗽中，他喘不過氣，我松開了手。

水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經干涸了。

而嘗過水的人，再慢慢渴死，那是更綿長的凌遲。

就在這時，我的電話響起。

專務董事說：「再過幾天，就能接人了，你現在下去照顧石井老社長了嗎？」

我笑：「正照顧著呢。」

18

在 904 即將失敗的時候，901 出面，一刀戳在了 801 的背上。

「這一刀，是謝謝你給的那瓶水。」

他眼神復雜看著我：「至少讓我的兒子在走前喝到了水。」

904 喘著大氣靠在門上，又艱難起身，短短一會，他的背全部被燙紅了。

他站了起來，看著我，此刻的我拿著水，沒有一點防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要了我的命。

但他們都沒有。

而是沉默退下了。

壞掉的門禁后面涌進來的人, 他們知道了一切，看到了一切, 也看到了我的水, 但這一刻，他們也沉默退下了。

在末日的最后，炙烤的人性中, 最深處的那些共通的東西凝結成塊。

滾燙的炙熱還在源源不斷涌來。

末日正在來臨。

被軟禁在門里的石井無力捶打著門。

但敞開的窗戶和烈日正在吸收他所有的希望，熱風徐徐吹過他蒼老的臉，溫暖的太陽一如既往照在地上。

他仰頭看著白得幾乎黑色的太陽，嘴里在哀求, 祈求上天的憐憫。

灰白的眼睛里面涌入狂熱又不甘的光。

太陽只是照著他。

面無表情, 只是觀察, 毫無憐憫。

那天晚上, 所有人都收到了一條短信，經過緊急協調和判定，現在我們城市側空非常適合人工降雨，大家堅持一晚, 很快就會有水了！

沒人信。Ўʐ

也包括石井，他在苦苦祈禱了一天后，終于忍不住用一塊瓷片割開了自己的脖子。

里面屬于其他年輕人的新鮮血液流出來。

而就在他即將閉眼的時候。

轟隆一聲, 接著又是轟隆一聲。

降雨彈打進了云層。

下雨了。

石井猛然瞪大了眼睛。

可惜遲了。

一道光照進他眼睛, 撲哧一聲，眼珠子爆了。

19

高溫還在繼續, 但終究會結束。

但這一場雨給了所有人希望，只要有希望, 人就不會亂來, 特別是有未來的人, 都不會再亂來。

秩序正在恢復。

而我再也沒有見過 904。

那天他走前說, 他不能控制自己之后會做出什麼，所以他要離開。

走之前, 他似乎想要介紹自己，但最后還是沉默了。

「我就是個無名小卒，不值得介紹。走了，姐姐。」

904 的背全部被燙紅了。

他轉身走的時候，我叫出了他的名字。

「再見，李樂山。」

李樂山渾身一震，似乎為我知道他而震驚。

他忽然笑了一聲，然后, 這一回, 沒有猶豫走了出去。

我當然見過他，他曾經是專門給我送水的送水工。

帶著鴨舌帽，臉上掛著笑，總是笑吟吟。

他有一次曾經很小聲跟我說過他名字，但看著我滿屋子的書和裝潢又低頭走了。

所以, 他知道我有水。

所以, 他才會來到我的小區。

也所以，他住在了我旁邊，他才能和同伙準確找到所有單身居住的人。

末日的時候, 我誰也不相信。

但是末日的時候，人，卻只能靠著人才能活下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