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提著寶劍,嘴里大喊:
「孽畜,老子砍了你。」
可寶劍卻停在了我腦袋前,遲遲沒有砍下去。
他忽然拼命地搖頭:
「你不是那東西,你不是那東西。」
瞎眼阿叔一邊說著,一邊從我家的院墻翻了出去。
我娘癱軟地坐在地上,用布條死死地纏住手臂上那深可見骨的疤痕。
我看著瞎眼阿叔的背影,心里默默地想著:
這人一定有故事,但是翻墻的身手,就絕不可能從小是個瘋子。
第二天,我娘去了鎮子上唯一能治療傷勢的地方——殺生庵。
雖然叫殺生庵,但是庵堂里面的師太和師姐妹們,做的都是善舉。
村子里需要治病救人,全都是庵堂里面的師傅們來做。
如果鬧了饑荒、瘟疫,庵堂的師傅們也施舍黃金。
村子里的人能安穩生活,基本上都是仰仗了殺生庵。
所以,村子里的人也愿意把自家的神龍女送到殺生庵去。
也正因為殺生庵的存在,村子里的人在師太的倡導下,都信奉了神龍。
師太也被稱為是神龍在人間的使者。
我娘在殺生庵沒待多久,就回到了家里。
她的傷口竟然出人意料地好了,而且是連疤痕都看不到的那種。
我娘說:
「多虧了師太給的神水,娃兒,你以后要是看到庵堂的師傅們,可要恭恭敬敬的。」
我點點頭。
庵堂的師傅們,我倒是見到過兩次,都是絕美的姑娘們。
只是頭上沒了青絲,顯得格外清冷。
只是我沒心思去想這些,從回到家,我娘就始終眼里帶淚。
我問了好幾次,娘才開口:
「娃兒,咱們娘倆是苦命人啊。
」
「那瘋瘋癲癲的老瞎子,四處說咱娘倆是妖孽,滿村子找咱們,要殺了咱們。」
我拿起一邊的鋤頭,安慰娘:
「娘,放心吧,咱娘倆關好門,我拿著鋤頭守夜,他要是敢進來,我一鋤頭敲死他。」
我娘嘆了口氣:
「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明天我再去一次庵堂吧,也許師太能幫幫咱娘倆。」
娘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囑咐我道:
「娃兒,明天你可千萬別出門。」
「太陰廟會見不得男人,你可千萬別沖撞了庵堂的師父們。」
03
太陰廟會,男子禁行。
村子里的人都去了殺生庵,只有我這樣的男娃娃和外鄉來的男人留在家里。
倒也不是沒人好奇過太陰廟會,曾經有一個外鄉男人去看過。
但第二天就變得瘋瘋癲癲,沒多久就病死了。
村長說,神龍是女子之身,太陰廟會是女人的盛會。
那男人進去,沖撞了神龍,才會遭遇不祥。
從此以后,再也沒有男人敢去探聽太陰廟會的相關事情。
晚上回來的時候,我娘的臉色不喜不悲,看起來像是有什麼形式。
甚至踢到了門檻,我娘才回過神來。
我問娘:「師太怎麼說?她會幫咱們嗎?」
我娘木訥地點頭:「會,會,師太是好人,會幫咱們的,會幫咱們的。」
她像是木偶一樣,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然后心不在焉地做飯。
我們晚上吃的米飯,甚至都煳了。
吃過飯以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睡覺。
就在我睡意正濃的時候,突然被一個金鐵交鳴的聲音吵醒。
我娘和瞎眼阿叔的刀相交在一起。
也許是護子心切,我娘竟然和瞎眼阿叔斗了個旗鼓相當。
唯一讓我覺得意外的是,瞎眼阿叔的刀有意地避開我,仿佛生怕傷了我。
倒是我娘,一刀接一刀,大開大合,全無顧忌,我倒是要躲著。
我慌忙地出門,卻在推開門的一刻愣住了。
清冷的月光之下,殺生庵的師太赤著腳站在我家的院子里。
她的容貌依舊如十七八的姑娘,只是眉眼間有了些許的皺紋。
師太雙手合十,手里的念珠嘩啦啦作響,嘴里念了一句:
「南無阿彌陀佛!」
一瞬間,我精神恍惚,直挺挺地暈倒在師太的腳邊。
等我再睜眼的時候,瞎眼阿叔已經消失不見了。
師太笑瞇瞇地坐在我的身旁,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用找了,施主的煩惱,貧尼已經幫忙化解了。」
「他受了傷,一時半刻也不會來騷擾施主了。」
我點點頭,卻覺得自己的頭上一輕。
我趕忙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卻發現頭頂之上,一根頭發都沒有了。
師太同樣微笑:
「施主的煩惱絲,都被我剪去了,你和我有緣,不知道,可愿意來我庵堂小住幾天?」
我還沒開口,我娘就千恩萬謝。
娘說能在殺生庵修行,那是天大的福分,何況我是一個男娃娃,能進去更是天大的造化。
第二天一早,我就隨師太去了殺生庵。
這一路上,師太告訴我殺生庵的由來。
數十年前,村子里還有一種尸獸橫行。
尸獸力大無窮,村民們苦不堪言。
師太到來以后,破戒斬殺尸獸,還村子太平,從此也就有了殺生庵。
殺生二字,就是取自殺生證道的意思。
庵堂里面的師姐妹們,倒也帶著殺生二字的氣息。
許多師姐都背著一口戒刀,眼神狠厲,仿佛隨時可能除魔衛道。
唯有一個叫慈心的小師妹,倒是眼睛里有滿滿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