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殺生庵住的第一晚,便做了一個怪夢。
夢里,師太變成蛇吐出了信子,在我的光頭上不停地舔舐。
04
深夜驚醒的時候,慈心小師妹剛好推開我的房門。
她站在我的門口,匆忙地收拾我的包袱:
「小哥哥,你快走,這里不適合你。」
我摸不著頭腦:
「這樣匆匆走了,師太那里怎麼說?」
慈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說給我一個預言。
起因是一段童謠,許多剛來這里的小尼姑都會唱:
「殺生庵,殺生庵,庵堂里供了位活神仙。」
「庵堂入女不入男,若是進了童男子,師姐師妹全入殮。」
慈心說殺生庵里有一棵叫作「生」的古樹。
按照預言的說法,一旦殺生庵進入了童男子,就會血流成河。
到時候,殺生庵里的所有師姐師妹都會被掛在這棵樹上。
師太說這是成仙的一種方式,可慈心不信:
「那分明是人死了,哪里能成仙?」
慈心還沒詳細說,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聲音很輕,像是某個師姐閑庭信步。
慈心趕忙捂住我的嘴巴,寫字給我:
【快走,殺生庵不是你想的那樣。】
等我看完了字,慈心就把字條塞進嘴巴里,吞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我推開門的時候,師太已經站在了我的門口。
她照例赤著腳,拉著我穿過一條長長的回廊,到了后面的飯堂。
吃飯之前,師太念了一段佛經,然后將齋飯遞給我。
我咬了一口,發現齋飯的味道竟然有一股難聞的腥臭味。
甚至在碗底,我還翻到了幾塊不知道是什麼動物身上的肉。
師太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是輕聲道:
「天下修行的方式有很多,我這是百家飯。」
所謂的百家飯,就是家家戶戶的剩飯剩菜倒進來。
別管里面是什麼,也別管是不是餿了,攪拌均勻以后,分給庵堂里的師傅們吃下。
這是苦行僧修行的一種方式。
只是即便百家飯,這里的味道也過于復雜了,甚至讓人作嘔。
臨行之前,師太將一串手持念珠交給我:
「你與我有緣,這串念珠,將來會保佑你平安。」
我匆匆地回到了家。
我娘看到我,表情驚訝,可她張了張嘴,最后什麼也沒說。
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念珠上,然后照例恢復日常的生活。
可吃過晚飯后,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倒是能聽到母親斷斷續續的哭聲。
我在床上數著念珠,沒一會兒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孩子,過來。」
「來找我,你就能得見真神!」
那聲音忽遠忽近,卻全在我的腦海里。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站起來,眼睛卻根本睜不開。
我踉踉蹌蹌地邁著步子,順著聲音的指引向外走去。
我拼命地想要睜開眼醒來,可完全沒有效果。
那聲音也隨著我的走近,變得越來越清晰:
「速速來拜,得見真神!」
我感覺到腳下一片泥濘,似乎是出了村子。
就在我不停走著的時候,一個聲音在我耳邊炸開:
「小子,停下!」
我猛地一個激靈,身體定在了原地,我的耳邊也出現了「當啷」一聲。
半晌我才能睜開眼睛。
此時的我,距離神龍潭不過幾步,落下去,也只能是淹死。
回身的時候,我更是驚駭。
我的身后掉下了一把柴刀和幾片帶著泥腳印的荷葉。
05
出聲的人是瞎眼阿叔,他就站在神龍潭的邊上,靜靜地望著潭水。
我走近的時候,才聽到他嘴里嘟囔著:
「小子,停下,別進去!」
「快走,都走,把我留下。」
「三人去,一人回,三人去,一人回。」
我問:「阿叔,你是和我說話嗎?」
瞎眼阿叔也不答話,就是不斷地重復著嘴里的那些話。
我拉著瞎眼阿叔往回走,他瘋瘋癲癲的時候,雖然喊打喊殺,但是兩次救了我的命,也是真的。
從本質上說,瞎眼阿叔這個人應該是善良的。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你回來了?」
「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說完,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雙手放在胸前:
「埋了吧,埋了吧,你一定是來帶我走的。」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拉著瞎眼阿叔繼續往回走。
等到了平日里他住的地方,我才松開手。
我囑咐瞎眼阿叔:
「天黑危險,您老就留在這里,別亂走了。」
瞎眼阿叔竟然聽懂了,點了點頭,然后一伸手,抓住了我手腕上的念珠。
念珠被瞎眼阿叔扯斷,珠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我剛要撿,瞎眼阿叔抬腳踩住了一顆。
他對著我咧嘴一笑:
「送我吧,送我吧,阿叔喜歡。」
我彎下腰,撿起了其他的珠子,鄭重地放在了瞎眼阿叔的手里,才轉身離開。
我回到家的時候,娘已經在門口等我。
她先是驚訝,隨后皺了皺眉問:
「三更半夜的,你跑哪兒去了。」
我把去神龍潭的事情和她說了。
娘說:「可能是睡覺魘著了,才夢游出去了。」
「你啊,睡覺的時候關上門。」
「也可能是身子弱,也該給你好好補補。」
娘一邊說,一邊將我推進了屋子里。
我在床上睡不著,輾轉反側之間,倒是聽到了后院傳來了磨刀霍霍的聲音。
我偷偷起床,走到后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