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壯丁，團團圍住我和章魚哥。

「我小弟胡來，老子親自教訓。」章魚哥面色如鐵，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狠狠瞪著我，「你他媽到底是誰？是不是中邪了？」

村民們似乎也意識到什麼，紛紛警惕起來。

我嘆了口氣，緩緩露出真容，冷笑如鬼魅：

「我是人鬼蛇啊。

「是被你們虐死的張夢語，是被你們砍殺的大蛇。

「我的親娘，是第一個被拐騙進村的女人，她叫陳櫻，你們還記得嗎？」

18

眾人驚駭。

我爹抄起棍子，從人群中沖出：「你這個賤種，和那臭婊子一樣賤。」

我的眼中泛出赤焰紅光：「罵我娘，你個狗東西也配？」

見我緩緩晃動蛇尾，我爹戾氣全無，嚇得撲通跪地。

「章魚哥，快殺了他，他是妖怪。」村長率先反應過來。

沒等章魚哥動手，張夢語一下咬斷他拿刀的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當年我剛懷孕，你就把我拐來了。我苦苦哀求你，你還記得嗎？」

「啊，蛇，別咬我。」章魚哥突然發狂起來，臉上的肌肉抽搐，仿佛真有一條毒蛇落在他的肩膀上，吐著信子。

小白現形，白袖揮起，周身閃著白光。

緊接著，箱子里的臘腸，幻變成一條條活蛇，朝著村民們撕咬。

「啊，蛇啊，快跑！」他們徹底瘋了，慌亂逃竄、撞墻，喊到窒息。

心里有鬼的人，才會害怕。

這些蛇，都是幻覺罷了。

我抱起那六個姑娘，將她們放回車里。

她們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可村里的惡源，真的能消失嗎？

也許吧。

19

村長被踩壓倒地，滿身是血，一臉不甘和恨意：「風華，你明明承諾過，不參與村里之事。」

我輕蔑嗤笑道：「所以我要連根拔起，你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去地獄請罪吧。

」

狡猾的村長，到底是留了一手。

老道士匆忙趕來，飛出一張金符：「大膽妖孽，今日你必死。」

「啊，好疼，救我。」張夢語捂住肚子號叫起來，額頭冒汗不止。

「不好，快走。」小白見狀，急忙帶我們引遁。

山洞里。

我娘看到我們回來，黯淡的眸光有了一絲光。

張夢語疼得滿身冷汗，肚子不受控制地變得巨大。

「張夢語要生了。」小白蹙眉，身體微微發抖。

「難道是嬰靈？」我心中一驚。

我娘如夢初醒般，扶住張夢語：「我會接生，我會！」

「可她是鬼魂，怎麼生？」我脫口而出，疑惑不解。

不對，怎麼是如此真實的、透著溫度的肌膚？

下一秒，小白口吐鮮血，變回一條虛弱的小白蛇，蜷縮在石頭上，久久沒有動彈。

我慌了手腳，急得聲音都嘶啞了，一遍一遍地喚她。

良久，小白緩緩睜眼，傳出虛弱的聲音：「風華，別哭。」

張夢語忍著腹痛，怔怔地問：「小白，你為何這麼傻，重生了我，你還怎麼成仙？」

20

一聲嬰兒啼哭，響徹整個山洞。

張夢語虛弱至極，滿目淚光，喃喃地重復：「他沒死，我的寶寶沒死。」

我娘卻不肯放下懷中的嬰兒，溫柔地念叨：「我是媽媽啊，風華不哭。」

我再也繃不住，所有情緒涌動在心口，跪在地上號啕大哭。

我娘轉頭看我，溫柔地牽住我的手：「孩子, 別哭, 一切都會好的。」

記憶里，她在那個罪惡的家，忍受再多苦難和挨打，始終把溫柔美好的一面留給了我。

夕陽西下，她常抱著我坐在院子里，望著遠處的大山, 溫柔低語：「一切都會好的。」

我點點頭, 急急地擦干眼淚。

小嬰兒似乎也感應到什麼，停止了哭泣, 好奇地看著世界。

一切都會好的。

被寫死的命運，都改寫過來了。

小白蜷縮在我的手心, 和我們告別：「我得走了, 我要尋一處靈氣之地，修煉療愈。」

我忍著不舍, 傷心地問她：「小白，我們還會見面嗎？」

「能，一定會再見的。」小白緩緩落下一滴眼淚，游出山洞。

久違的陽光傾瀉而下，在她的身上鍍了一層暖暖的光暈。

我意識到：冬去春會來。

那時草長鶯飛, 萬物萌發。

春風如約相會。

光明也會來。

21

從那以后。

江乙村流傳著一個古怪的傳說。

說這村子得罪了人鬼蛇, 怨念深重。

久而久之, 村里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年關將至, 發酵臘味時——

臘排骨、臘豬腳、臘雞鴨、臘魚肉……都可以。

唯獨不能腌制臘腸。

這是天大的禁忌。

江乙村的臘腸，很容易變成活蛇。

吃了活蛇臘腸。

連神仙都救不回來。

番外：小白視角

我是一條白蛇，兢兢業業地修煉，一心想飛升成仙。

卻遭到村民的砍殺。

我的蛇血喚醒了張夢語的冤魂。

我們成了鬼蛇雙煞，要以活蛇臘腸, 取走村民的性命。

除了一個男孩，他幫過張夢語出逃。

那個男孩長得瘦弱, 眉目之間，卻有一種超乎年齡的理性和成熟。

我認得他。

那年我剛到江乙村，盤旋在樹干上, 看到他媽媽被一群人架走。

年幼的他，哭得很傷心。

可人間之事，與我一條白蛇無關, 我游回山洞，潛心修煉。

那時我不知, 救人渡人，亦是修行。

有能力者，冷漠視之；

他一個弱小者，為了掩護張夢語出逃, 卻義無反顧。

在豬圈時自己都要奄奄一息，還想著把我護在懷里。

我恨自己當年沒有救下他娘，我想給他回報和彌補。

他說復仇容易。

艱難的是還予光明。

于是我們成為了人鬼仙，開始新的復仇大計。

后來我的修為漸損，我也不想成仙了。

我用最后的元氣，復生了張夢語和她的孩子。

彌留之際，我掙扎著游回山頂, 化作了一棵普通的植物。

來年春暖花開。

我會與萬物一同生長，迎接光明。

22

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會。

我會一直佇立山頂，遙望守護著你們。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