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看得人頭皮發麻。
我震驚得不知所措。
卻聽另一道聲音,女人的聲音,在喊我:
「小勝,小勝……」
立刻抬頭,猛然發現,喊我的人也正是嫂子。
狗叫夾雜著女人的聲線,在漆黑的夜里,分外詭異:
「小勝,你過來……」
「求求你,救救我。」
內心被嫂子最后一句懇求打動。
我鼓起勇氣,走到炕邊:
「嫂子,你沒事吧?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別去。」
「我哥呢?大半夜的,他去哪了?」
「小勝,抬頭呀,你怎麼不看我?」
我心底一涼,頭埋得更低。
興許是自我保護的潛意識作祟。
我深深低著頭,刻意沒有去瞧嫂子月光下的臉。
直到感覺她慢慢朝我爬來。
余光里,長長的烏黑頭發披散在炕上,挪動著,離我越來越近。
頭發摩擦被褥,發出沙沙的聲響,令人頭皮發麻。
我正糾結要不要立刻轉身逃跑。
突然,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在我眼前,扭曲著脖頸,眼白幾乎貼著我的眼睛:
「小勝,你怎麼不看我?」
5
臥槽!
我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張臉推開,瘋狂往屋外跑。
能聽到身后傳來的凄厲慘叫和劇烈狗吠。
奔跑的聲響驚動了我媽。
她見我半夜從嫂子屋里出來,一點都不驚訝。
反而轉身進廚房拿了把菜刀,眼神冰冷:
「你大嫂又犯病了。」
隨后,不顧我的阻攔,舉著菜刀就進了嫂子屋:
「看來,這一窩要提前生了……」
6
第二天,我被屋外鬧哄哄的人聲吵醒:
「這回生得多嘞,足足六只!」
「那可不?瞧瞧阿黃,都累瘦了,回頭可得多補補啊。」
「村長,明年你家地里的活兒我全包了,能不能多分俺一只?」
「呸,你這老色鬼,想得美!都多大歲數了還想那檔子事兒,要不要點臉?」
我大腦一團糨糊,沒聽懂他們說的什麼意思。
昨天后半夜,我壓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
揉了揉發痛的后腦勺,隨手撈起枕頭旁邊的眼鏡戴上。
發現我媽正側坐在炕沿,端著個臟兮兮的湯碗,眼神空洞地盯著我。
見我醒了,秒速變臉。
一改平日對我的厭惡,嘴角機械地上翹,皮笑肉不笑:
「小勝,睡醒啦?媽給你熬了碗骨頭湯。」
我朝碗里一看,差點把隔夜飯吐了。
黃褐色的湯底,上頭飄著白花花的油星子。
跟先前熬給嫂子的湯一模一樣。
最重要的是,這湯有股極重的腥味,光是聞著就讓人想嘔。
我搖搖頭:
「媽,我不餓。」
「成,那就待會兒再喝。」
就在我無比驚訝,為啥今天媽對我如此溫柔和善的時候。
她露出比方才更大的笑容,渾濁的牙齦露出來,唇角幾乎咧到耳后根:
「你嫂子死了,晦氣得很。媽給你說了個新媳婦,正壓棺材呢。」
啥?
嫂子死了?
我飛快穿好衣服,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堂屋。
只見一口烏黑的棺材橫躺在屋中央。
上面坐著個身穿血紅嫁衣,蓋紅蓋頭的新娘。
畫面仿佛恐怖片開頭,我竟一時不敢上前。
我媽跟在身后。
見我莫名停下腳步,直接走到新娘身邊,朝我介紹:
「這是小念,黃叔家的二閨女,還記得不?」
小念……
哦,我想起來了。
小學跟我同桌,家里三個姐姐,一個弟弟。
膽小內向,我倆都沒講過幾句話。
如今倒是勇敢得很,竟敢坐死人棺材上頭。
「來,小念,快喝湯,媽特意給你熬的。」
不知何時,我媽端來了早上我沒喝的骨頭湯。
我剛想攔,卻見小念鄭重點頭。
然后自己揭開紅蓋頭,端起湯碗,仰頭咕咚一口氣喝光。
湯里的血絲剩幾滴漏在嘴角,顯得嘴唇越發鮮紅。
像是,剛吃過人。
我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這時,突然有人從后拍我的肩膀。
我魂兒都要被拍飛了。
回頭,卻發現是三爺爺。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三爺爺懂風水,村里的白事向來由他主持。
他面色凝重,眼含責備地看向我媽:
「英子死得慘,怨氣盛,這幾天恐怕不太平。小勝的婚事過幾天再說,你這賤婆娘,別壞了大事!」
我媽被他罵心里不服氣。
但終究沒敢說什麼,拿起空碗跺跺腳走了。
小念見到三爺爺,就要跳下棺材。
三爺爺見狀,叫她千萬別動彈:
「丫頭,今天一定得壓住棺材。尤其是晚上,不管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下來!」
小念很乖,點頭「嗯」了一聲,就繼續坐著。
三爺爺轉身對我說:
「你負責照顧小念。偶爾喂她點水,但不能上廁所,至少等明早第一遍雞叫,才能下棺!」
說完,他又把我拉到屋外,悄悄遞給我一道黃符:
「萬一小念不對勁,把這個貼她腦門上。」
我稀里糊涂地把黃符揣進兜里,卻仍舊沒忘記詢問嫂子的死因:
「三爺爺,嫂子究竟是怎麼死的?明明昨天下午,她還好好的。」
三爺爺搖頭,目光陰沉:
「那婆娘自作自受,死不足惜!」
說完便不再理會我,去院里忙活了。
我滿腹謎團,得不到答案,決定晚上親眼去瞧瞧。
長嫂如母。
萬一她是被害死的,聽說她在我們村沒有親人。
總得有人替她討個說法。
7
午夜時分。
白天過來的村民們已經各自回家。
爸媽也早就回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