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

震驚之余，我余光瞥見院門口虎視眈眈的阿黃：

「三姨，你拐我們進村的時候，就知道我們是親姐弟，對不對？」

「作為村長家的大功臣，這犬嬰肉，你更是沒少吃吧？」

話音剛落，阿黃如離弦之箭般狂奔過來，開始了他的復仇。

我哥被打一頓之后，目光反倒呈現幾許清明。

他穿上衣服，坐起身，惡狠狠地看向我姐的魂魄：

「賤人雜種！我是百年難遇的陽命，你們那些鬼神歪術，根本奈何不了我！」

我惋惜地搖搖頭，諷刺地笑了：

「哥，三姨為什麼對你這麼好？你不想知道嗎？」

「大家都正常健康，怎麼就唯獨你癡癡傻傻，智力低下呢？」

他狐疑地抬起頭，看向我。

「因為你是三姨跟爸生的。他倆是表兄妹，近親私通，只能生出傻子！」

他張大嘴巴，震驚萬分，發出含混不清的音節。

「不信？你去看看三姨脖子上的項鏈，里面正是你周歲拍的相片！」

阿黃早已離開，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我哥踉踉蹌蹌地走到三姨破碎的尸體身邊。

掏出她脖子上的金項鏈，內含一枚設計精巧的翻蓋吊墜。

他端詳半晌，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怪叫。

隨即狂奔著跑出村子，跑進后山茂密的原始森林中。

一個瘋子，能在充滿野獸的叢林里存活多久？

看他運氣吧。

15

四十年后。

「林勝同志，畢生致力于被拐賣與走失兒童的尋親活動，結合大數據與科技手段，共計幫助三百六十五名兒童尋回家人，被評為年度『感動中國』人物。」

我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干了半輩子，業余時間成立了個尋親網站，免費幫助走失兒童與家人尋親。

今天，是我退休的日子。

我買了一束百合花，一袋狗糧，拎著水果和白酒，來到南山公墓。

那里，我的家人也在等我。

「我累了，再也干不動了。」

想到當年那場村莊浩劫，仍舊心有余悸。

我雖是受害者，卻也仍是姐姐命運的間接加害人之一。

更何況，那萬里飄香的犬嬰湯，我確實曾偷偷嘗過一口。

唇齒生香，回味無窮。

怪不得村里上上下下都為之瘋狂, 它能無限放大人的欲望。

那件事以后，村子仿佛人間蒸發般, 消失在地圖上。

某天，我下班經過一座天橋，遇見曾經于后山墳地做法的道士, 擺攤算命，五元一卦。

他見是我，面露驚恐，后又慌忙叫住我，說有句忠告要給, 免費：

「孩子, 你是不是, 也嘗過那惡水？」

我眉眼凝住。

這事,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無妨, 你眉間黑氣尚淺，因果不重, 我有破解之法。」

「往后余生，你只要心存善念，持續做善事, 不僅能化解身上的冤煞，更能替家人的魂魄積德, 助他們早日輪回。」

我連忙點頭：

「多謝大師。」

「等等！看你命格有異, 莫非，你也參與了那場因果？」

我迷茫地搖頭。

「罷了, 因果福緣，命中定數, 等到了那日，你自會知曉。」

當時不懂, 如今, 卻已大徹大悟。

當年, 我何嘗不知, 姐姐給的學費哪是什麼干凈錢？

不多追問, 便意味著接受。

心安理得地拿著血肉錢, 去享受我自己的光明人生。

因果循環，我的果, 也即將到來。

我在他們墳前又說了會兒話, 天色漸暗。

我感知到，時辰將至。

踱步慢慢走到南山背面, 那里有一處懸崖上的觀景平臺。

登高遠眺，萬家燈火明滅閃爍。

我脫下衣服，縱力從懸崖上一躍而下。

四肢逐漸變形, 嗅覺聽覺達到前所未有的靈敏。

接著, 幾點彈跳，身影逐漸隱入茂密的叢林。

隔天，守墓人在觀景臺撿到一套完整的男士衣物。

隱約回憶起, 深夜，仿佛瞧見一只通體黝黑的大狼狗，在懸崖上奔跑跳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