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不如就稍微坦誠一些。
呂平安一屁股坐在了那堆略有些潮濕的茅草上,說道:
「我爹在家里講過任家的一些事情。對于胡家全這個人,我爹了解得不多,但同樣,任永安他自己了解得也不多。」
「胡家全是任永安的外甥,照理來說,兩人的血緣關系還是近的。但實際情況是,任永安和他妹妹家里走動得并不多,因此他得勢之后,胡家全一直只是一個外圍成員,負責跟著任家其他人在省城跑一些關系。」
「因此,他與任永安的關系,并不是很近。一年到頭,胡家全與任永安頂多只會見三四次面。」
「這樣的一個人,我根本就不相信任永安對他會有多熟悉。」
「可是……剛剛任永安到達案發現場時,竟直接就哭了起來。他甚至都還沒湊近尸體確定一下,死者是不是真的胡家全!」
「現在天色還暗得很。你在尸體邊上站過,你應該知道,就眼前這個光亮,不蹲下去,根本不可能看清死者是誰。」
「因家人死亡而悲傷,是人之常情。可一般的人若是從……從其他人口中得知自己家人死亡,怎麼可能不去確認一下那話是不是真的?雖然事實可能是,任永安是聽了我二叔的話后,就信了死的一定是自己的外甥,但這種可能性不管怎麼說都是很低的……」
「我更傾向于認為……任永安對胡家全的死亡,早有所料!」
呂平安說完后,現場沉寂了半分多鐘。
他說出來的,確實就是我當時察覺到的問題。
是呀,任永安到現場后,根本沒確認一下死者的身份,就直接哭了起來。
我那時就懷疑,他……很確定死的就是胡家全!
但忽然間,我又從呂平安的話里,發現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胡家全只是任家的外圍成員?」
「是的。」呂平安點頭道。
「那……你爺爺為什麼能在這麼昏暗的環境中,認出他來?你爺爺和胡家全很熟嗎?」
話問出來,我有點后悔了。對于我這個層級的人來說,妄議關于任家和呂家的事,多少是有點敏感了。
「不熟,以前根本沒見過。不過,他記性好著呢。任永安給他介紹一下,他應該就能認出來了……不對!」
呂平安的表情猛然嚴肅了不少。
「不對,今年被任永安請來咱們村的那些人,我爺爺一個都沒見過!」
「算了算了!」我抬手打斷了他的話,「平安,這事可不是我們能插手得了的。任大國和胡家全死了就死了,他們是怎麼死的,與我們沒關系。咱們就此打住,不要再往下想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假如這件事情真的和任永安與呂雄那兩個老狐貍有關,那它就萬萬不是我能觸碰的了。
「你……就不好奇真相嗎?」呂平安顯然不想就此罷休。
「我沒這個本事去好奇。」我說完,起身欲走。
然而,呂平安一把拉住了我的袖子:
「衍常,再陪我聊會兒。」
見我還有些猶豫,他又補了句:
「我們今天在這兒聊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
「等我們重新進了村里,這事就徹底揭過,這場對話,就當沒發生過。」
我微微思索了一會兒,終于作出了決定,還是坐回到了他的身旁。
在我以前和呂平安的交往中,我能感受到,他是一個有些想法的人。
不知是天性使然,還是受后天接觸的人和事的影響,他對于自己家族干的事情,多少是有點抵觸的。
只是,由于性格上的原因,呂平安并沒有膽量因此脫離甚至反抗呂家。但單說保守些秘密,我相信他是能做到的——更何況這談話本就是他發起與主導的。
我坐下后,呂平安便說了起來:
「任永安這個人,家里的那些長輩經常在私下講他,因此我對他的性格也略知一二。」
「這個人老謀深算,喜怒不形于色,可有兩種情緒,他是藏不住的。」
「一,是穩操勝券之事落敗時的失望與羞憤。」
「二……是發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時的驚訝。」
「而在知道任大國和胡家全死亡時,任永安都沒表現出任何驚訝。」
「相反,他卻表現出了那種虛假的悲傷——他如果真的悲傷,是絕不會以這麼明顯的形式表現出來的。」
「加上今天沒看清尸體就確信死者真的是胡家全的表現,我覺得他對此事……已經有了些預料。」
「我爺爺也很奇怪。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年任永安請了任大國那些人來到高坪村后,讓他們來拜訪過我家,只是當時接見他們的是我爹,而爺爺沒見過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可今天……他竟然簡單看了一眼就知道死者是胡家全……」
「我懷疑,我爺爺和任永安,對于胡家全會死,是早有預料的。」
「但他們沒有以任何方式提醒胡家全,或者派人去保護他……這意味著什麼?」
「你之前的猜想,有兩個。」見呂平安分析得在理,我也稍微說了點我的看法,「一,中毒;二,寄生蟲。
」
「不管是毒物,還是蟲害,它們能進入死者體內,大抵也只有兩種可能。一,兇殺。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