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雙目出神地跟我說:
「桃樹避邪,釘在墳頭有鎮壓陰魂的作用。但這法子缺了大德,也不是長久之計。
「還是得準備祭品,安撫陰魂。
「只要她收了祭品,就代表她愿意放過冬子,這桃樹樁子就可以拔除了。
「眼下才晌午,還有時間上街置辦晚上要用的東西。
「小亮,你這就跟我上街去。
「……」
8
午夜時,七叔公帶著一大群人來到后山小寡婦的墳堆前。
弟弟和后媽也在其中。
月色昏暗,眾人用礦燈照亮。
夜風吹得樹木颯颯作響,周圍的空氣中透著陣陣陰寒的涼意。
眾人大著膽子擺放好祭品,七叔公圍著墳堆,手掐法指念詞一圈。
隨即站定,準備點香燒祭品。
可七叔公點了好幾次火,那香就是燒不著。
這情況立時讓在場的人,都驚出了一身冷汗。
「別不識抬舉!」
一聲怒吼,七叔公猛地揮起手中的柳樹枝鞭子,對著墳頭就是狠狠一抽。
緊接著,七叔公再次點火,這回那香竟點著了。
把香插進香爐,七叔公一腳把弟弟踹跪在墳堆前。
接著他讓人燒祭品,殺家禽,口中更是說盡了各種賠罪的好話。
隨著祭品的燒完,弟弟的神智也慢慢恢復。
后媽見狀又驚又喜,對著墳堆重重磕了好幾個頭。
七叔公看著墳前的火焰徹底熄滅,他緊繃的臉色頓時一松,眾人也都跟著長出了一口氣,隨后,我們匆匆下山。
可前腳才回到家中,后腳弟弟竟又出了事。
他像是得了失心瘋似的,噗通一聲跪倒在院子中,瘋狂地扇自己嘴巴子。
他下手很重,幾個巴掌下去,口中就流出了鮮血。
且弟弟一邊打著自己嘴巴子,一邊咧嘴「呵呵……呵呵呵……」地笑著。
笑聲嘶啞,透著詭異的味道。
笑完,弟弟就目光呆滯地直勾勾盯著前方。
那樣子,似乎他正前方站著什麼人似的。
我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只覺得后腦勺一陣酥麻。
倒是后媽反應快,她猛地撲到弟弟面前,死死抓住弟弟的手大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猛地轉眼對著我大吼:「還愣著干什麼?快,快去喊你七叔公……」
「哦哦……我,我這就去。」
我反應過來,轉身就狂奔了出去。
七叔公家離我家并不遠,中間隔了七八家鄰居。
此時,夜色深沉,我因害怕,一出家門就扯著嗓子大喊七叔公。
可跑著跑著,我突然意識到周圍的環境不對。
以我這狂奔的速度,這七八家鄰居的距離,不該用這麼長時間。
我驟然停住腳,忐忑不安地打量著四周。
剛才出門時太慌張,我沒帶任何照明工具。
此刻,借著昏暗的月色發現,我竟然站在一條前不見頭后不見尾的小路上。
小路筆直,有兩三米寬的樣子,黃土鋪成,兩旁長滿了一人多高的蒿草。
這蒿草毫無生機,干枯著枝葉,正隨著夜風,呼呼搖擺著,發出刺耳的枯燥聲。
這,這是哪?
我在這個小山村長大,對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眼下,我完全可以肯定,這條路很陌生,陌生到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我,我這是遇見了鬼打墻?
想到此,我嚇得冷汗直流,身體也開始哆嗦了起來。
冷靜!冷靜!冷靜!
不能慌!
不能慌!
我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抬手抹了把臉上的冷汗。
突然,我想起了三奶奶。
記得三奶奶說過:要是遇見鬼打墻,原地撒泡尿就能走出去。
只是,不知這法子有沒有用?
但此刻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尿了再說。
我慌亂地脫了褲子,側身對著路邊就開始撒尿。
「你來了。」
我剛尿完,褲子還沒來得及提上,冷不丁的一道聲音響在耳邊,立時嚇我一個趔趄,差點被自己的褲子絆倒。
「你,你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見有人出現,這會兒我心中的恐懼減少了幾分,膽子也跟著大了起來。
我抓著褲子往上提,看著眼前幾步之遙的小伙子說道。
「大半夜的別亂走,當心惹上臟東西。」
小伙子沖我很友好地笑著,露出一口潔白的牙說:「也別在路口撒尿,會長針眼的。太晚了,咱們回去吧。」
「……」
我來不及答話,慌忙抬眼環顧周圍,竟發現我此刻正站在去往后山的大路口。
鬼打墻不見了。
這撒尿的法子還真有用。
我緊繃的心,猛地一松。
接著我看向眼前的小伙子,這人看著有些陌生,但似乎又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你……不是村里人?這大半夜的要去哪?」
我一邊往村里走,一邊跟他說著話。
他卻沒有再搭理我,埋頭大步往村里走。
他走得又快又急,一小會的工夫,就把我遠遠地甩在后面。
見和他的距離拉開,我不敢馬虎,立即抬腳狂奔了起來。
一口氣跑回家,我累得氣喘吁吁。
9
家中燈火通明,弟弟光著膀子,被捆在堂屋里的竹床上。
他胸口和額頭上,畫著醒目的朱砂符。
小寡婦的傻兒子,此刻正盤腿坐在弟弟床頭,他額頭上也畫著朱砂符。
且他和弟弟之間,還點著一盞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