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是不是有點不太舒服?」
「剛入秋,小孩有個頭疼腦熱不礙事的。」
說是這麼說,王姐還是用手摸了一下孩子的額頭,發覺熱得燙手,頓時臉色一變,連忙放下拖把,不好意思地說道:
「小鄭,我先帶孩子去醫院,回來我再重新打掃一遍。」
「媽媽,我就是累了,不用去醫院了,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王姐知道這個孩子是心疼錢,但這也更讓她這個母親愧疚了,她來不及幫孩子收拾書包,就忙拉著小寶往街對面的公交車站走去。
乖巧的小寶還不忘回頭對我和應聲蟲擺擺手說:
「兩位叔叔再見。」
「鄭老大,那孩子活不長了吧……」
應聲蟲看著王姐走遠了,悄悄地問了我一句。
06
「嗯。」
我點點頭,略帶詫異地掃了應聲蟲一眼,他的臉色罕見的凝重,這小子一直都比較輕視人類,覺得他們很好糊弄,現在怎麼關心起人類來了?
「他的靈魂和肉體已經不穩固,日子不多了。」
我嘆了口氣,盯著應聲蟲的臉色。
應聲蟲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鄭老大,我那繼子和這孩子一般大,也是一天到晚粘著媽媽,看到他,我就想到我那孩子了。」
應聲蟲說著,看著屋里桌上散亂的作業,居然順手整理起來:
「不過人類真可憐啊,隨隨便便一個病就能斷了原本就很短促的生命。」
應聲蟲說著,他看到書桌上敞開的生物書,又不由得發出感慨:
「不知道人們發現妖怪后,會把妖怪劃分為什麼綱、什麼目、什麼種?」
我拍拍應聲蟲的肩膀。
「別胡說,在人們對于生物的分類中,你們妖怪是不存在的。
」
「對對對,人類這麼傻,怎麼可能察覺到咱們妖怪的存在呢!」
應聲蟲心知自己說錯話,忙附和著。
「不過我還是很好奇,如果被人類發現了有妖怪這種長壽又強大的生物,會發生什麼?會不會嚇得趕緊把城市讓出來給妖怪們,呵呵……」
應聲蟲說著說著,有些得意忘形。
「人們會驚慌,會害怕,會恐懼,但絕不會屈服,這就是為什麼人類成為主宰的原因。」
我沉吟著,這個話題莫名地讓我有些心慌,我不愿意再繼續聊下去,催促著應聲蟲:
「別說廢話了,我們也該走了,去找獬豸聊聊。」
我和獬豸雖然在同一個城市,但細細算來也有一兩百年沒有見過了,應聲蟲開著他那價格不菲的轎車帶著我,駛向獬豸的所在——終點居然是法院!
我心下一驚——難道這小子,已經徹底融入人類社會,并且混得風生水起,都入仕吃官糧了?
07
我正驚疑間,應聲蟲的車駛過了法院,最后拐進了法院旁邊堪比危樓的筒子樓。
知道他混得也一般,我心里就好受多了。
應聲蟲告訴我,獬豸在這棟筒子樓里研究人類的法律,據說他已經住在這里很久了。
在應聲蟲的帶領下,伴隨著揮之不去的霉味,我敲開了獬豸家的門。
獬豸陰沉著臉打開了門,他不理會我們,只是抬起下巴高傲地指指了書房,然后自己便先快步向前。
獬豸的書房很逼仄,兩個大書架靠在墻邊,書架上堆滿了書籍。
掃眼過去,書架上擺著近現代的《日本六法全書》《第五共和國憲法》《新英國憲法》等各國的法律典籍,也有《法經》《九章律》這些古代律法文獻。
除了書籍之外,屋內的布置極為簡潔,家具的配色除了黑白二色,別無其他,一走進書房,便仿佛踏入了一幅水墨畫卷。
獬豸此時已經坐在了書房一個漆黑的書桌后,他穿著一身過時的中山裝,像是個穿越到現代的民國遺老,唯一不變的,是他那一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要刺進每個人的心里。
我信步走到他的對面,大喇喇地坐下,應聲蟲則在門外探頭,沒有獬豸的首肯,他連門口都不敢進。
「我一直在完善我的法,可我發現千年來,我一直都錯了,我一直在修正不存在的東西。」
獬豸拿起一個別致的大煙斗,自顧自地抽了兩口。
「法不存在?」
我抬手掃了掃飄過來的煙霧,拿出了自己的香煙點上。
「是適用于人類的法,不存在。
「法是牢籠,【白澤律令】也是。千百年來,我一直在研究人類的法,做一個自己的【獬豸律令】,但人類的欲望越來越膨脹,他們一次次地鉆透法律牢籠的縫隙,即使我將這個牢籠編得再精細,也是徒勞。」
獬豸側了側身子,下頜指向身后龐大的法律書海。
「先秦時候,我化名尸佼,傳商鞅法經,可他卻變法把秦國養成了一個戰爭機器!涂炭生靈,華夏大地一片戰火,隱匿人間的妖怪也不得安寧!
「罷了,我當時認為是時機不對,天下未定,法度自然難明。而后,我又在所謂的太平盛世,尋找當權者傳授法經,最接近成功的是在宋明期間,王安石、張居正聽進去了,愿意助我明法,結果又功敗垂成。
「我當時認為是奸佞橫行,人類帝王被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