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啜盡杯中殘茶,繼續緩緩說著:
「直到清末,光緒一朝我還在做著相同的事,那是千年未有的變局啊!那次失敗后,我已經無法再說服我自己。所以我最后得出一個結論……」
我看不慣獬豸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問道。
「什麼結論?」
「人類,就是混亂的根源。人類在,法難明!」
獬豸滿臉嚴肅,道貌岸然。
我撇撇嘴。
「白澤是不會認同你的觀點的。」
「別再提白澤了!她早就拋棄我們了!」
獬豸突然暴怒,眼中紅光閃爍,一雙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咚」地一聲響,我這才注意到獬豸面前用雙面針夾著一份文件。
靠著昏暗的日光,我勉強看清上面寫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08
不對,此時剛過正午,怎麼屋里是昏暗的日光?
不知何時,室內光線逐漸發灰,我這才注意到連窗外的紅日都染上了一絲墨色,整個房間的氣氛瞬間壓抑了起來。
「鄭途,正因為你是人類,所以你根本沒有資格掌管【白澤律令】!
「光是這兩年你肆意使用律令,就足有四次!」
獬豸伸出手指向我,眼神中有殺氣。
「其一,去年你私放生魂,引得城中妖怪爭搶,還險些觸怒了鬼差。
「其二,萬人信念化作新妖,在城中逞兇作惡,你沒有將她煉化,還輕飄飄地放走了她。
「其三,你放縱木妖恐嚇人類,還引發了泥石流,事后對她也毫無懲處。
「其四,饕餮貪吃胡鬧,你不制止也就罷了,還讓一個凡人摻和進來,不怕讓妖怪暴露在人類眼中嗎?如此兒戲,怎麼對得起白澤的重托!」
書房中,陰影與黑線匯聚在一起,發出銹鐵彎折的吱吱嘎嘎的聲音,慢慢交織成一張巨網,將我牢牢鎖住。
在獬豸連珠炮般的審問下,我喉頭一緊,冷汗殷殷流下,突然我放在上衣口袋里的【白澤律令】一陣滾燙,耀眼的白光從我懷中亮起,周圍沉重的墨色迅速如雨雪般消融。
聽得一聲脆響,我的視線從模糊到清晰,面前桌上水杯的杯身裂了一條縫隙,茶水透過縫隙淌了一桌,獬豸低眉垂頭,應聲蟲則是一臉疑惑的看著我倆。
再看窗外陽光熾烈,晴空萬里,全然沒有剛才的陰森昏暗,我心中了然,對獬豸調侃道:
「你什麼時候修的幻術?好神通。」
獬豸高傲地昂起頭。
「這方寸之間,是我額上誅邪犄角所化,有拘妖役鬼之力,用來審問有罪者最合適不過,不過現在看來,比起【白澤律令】還是差了一籌。」
我摸了摸胸口的【白澤律令】,生怕獬豸搶走。
獬豸斜著眼看我,義正言辭地說:
「我們妖怪來人間這麼多年,只能藏匿身份。人們只會承認他們能理解的事情,就算我們已經在人類世界生存了這麼多年,研究了他們這麼多年,他們依然會覺得妖怪不存在,不承認我們,他們是沒有法理的生物,我看應該被管教的不是妖怪,而是人類。」
獬豸舉起煙斗,瞇著眼睛。
「看見妖怪,能上熱搜嗎?這些東西哪有明星出軌,愛豆睡粉吸引眼球?」
我笑笑——我這話的意思,是指獬豸太妖魔化人類了。
「人類中是有不少蠢貨,但也有不少野心家,你和白澤都過于天真了。」
獬豸冷哼著,說:
「我要證明白澤她錯了。
「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這麼多年來,一直在用律法做人情?白澤是讓你用律法教管天下妖怪的,不是讓你次次假慈悲,順水推舟,助紂為虐!」
「不管你怎麼理解,你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白澤選擇的是我。」
我打斷獬豸的話并回嗆。
「你知道,我們立場不同,早晚會有這麼一天,而這一天已經推遲了幾千年。」
獬豸像斗雞一樣用煙斗指向我,似乎馬上就要和我來一番生死決斗。
09
「兩位大人,兩位老大,咱先停一停。」
應聲蟲從門口探進頭來,「你們別忘了小弟我的事情呀!獬豸老大,你讓我把鄭老大帶來,我已經做到了,您可以說下關于我老婆孩子去哪的線索了嗎?」
獬豸回著話,眼睛卻只盯著我看:
「現在還不是時候,三日后,我會聯系鄭途,到時候一切就會水落石出。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獬豸轉身送客,應聲蟲一臉苦澀,但也沒有辦法,獬豸的話他根本不敢反駁,只好悻悻地離開了獬豸的家。
出了筒子樓,應聲蟲需要開車回去上班,我拒絕了他要送一程的建議,選擇步行回家。
這是我的習慣之一,能步行感受市井人氣,就絕不坐車,把自己搞得與世隔絕。
常在人群中走走,才能讓我繼續體驗做人的滋味。
經過市立醫院十字路口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王姐。
路上車流湍急,王姐對于紅燈熟視無睹,她踏著斑馬線呆呆的往前邁步,眼看一輛疾馳卡車就要撞上她!
我忙運用【白澤律令】的法力,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卡車間不容發地從她面前駛過,車頭被她嚇得一歪后,卡車猛烈鳴笛抗議,隨后揚長而去。
王姐眼圈發紅,似乎剛才哭過,被我一拽才回過神來,看著我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