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獬豸臉上露出譏笑：「現在看來，我倒是比你和白澤都要更了解人類。」

「但你對于妖怪也沒有什麼感情。」

我看了眼實驗室內被浸泡在液體中的妖怪尸體，「你這麼輕車熟路，恐怕早就知道了他們正在進行的事情，是你默許了這一切。」

「法者，程式爾，于法而言，人妖無不相同，皆為籠中之物。」

獬豸面色坦然，眼中無悲無喜：「我作為一個執法者，要做的事，只有審判。」

獬豸說著，眼睛盯著我的胸口，那里放著【白澤律令】。

「你還是想要拿回【白澤律令】。」

「因為它本該屬于我！」

一抹獰色從獬豸的臉上一閃而過。

「我拿回律令的時機已到！你監察失責，我能感應到，【白澤律令】與你的聯系已經出現裂隙，現在是時候了！」

獬豸話音剛落，千年憤懣熬煮成的黑色瘴氣便從獬豸身上涌出。

這些瘴氣迅速裹挾住我的身體，讓我無法動彈。

「早在幾千年前，白澤就應該預見到了今天，【白澤律令】不應該選擇一個有感情的執法者！」

獬豸咆哮著。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所以……你為了讓【白澤律令】與我的聯系薄弱，就一直在搜尋人類和妖怪無法共存的證據，即便發現了這個實驗室，你也不去阻止他們的實驗，就是為了要證明人類與妖怪無法共存……」

「呵呵，沒錯。」

獬豸閉目享受著復仇的快感，縷縷白色的絲線慢慢的將他和【白澤律令】聯系在一起。

13

我懷中的【白澤律令】正在不受控制地震動，似乎它正在排斥獬豸這褫奪的力量。

可惜，我能感受到我和【白澤律令】之間的聯系，正在逐漸被剝離。

那剝皮拆骨的疼痛讓我的五感分外的敏銳，樓上傳來的除了哭泣聲，還聽到了一個女人喃喃地低語。

「小寶……小寶啊……你睜開眼，再看看媽媽……不要丟下媽媽一個人啊……」

竟然是王姐，我心中哀嘆，小寶那個孩子果然還是要死了，多麼可愛又乖巧的一個娃娃呀！

「媽媽？」

實驗臺上，一息尚存的小青蚨應該也是聽到王姐的哭聲，睜開了無神的雙眼：

「媽媽，不要哭……」

在小青蚨的稚嫩話語中，王姐的聲音從悲鳴到嚎啕大哭，看來小寶的生命已經結束了。

「獬豸！你贏了！」

獬豸高傲的「嗯」了一聲，隨即他又眉頭一挑，他或許以為我要打斷他的施法，畢竟現在正是關鍵的時候，他必須全神貫注地接受著【白澤律令】。

「律令我用了幾千年，給你也無妨，但我還要最后使用一次它的神力！請允許我！」

我說著，伸手努力拽起一絲律令的法力，因為律令正在離我而去，所以這絲法力對我的反噬特別猛烈。

「等一下，你不要命了！」

我不再說話，感應著樓上王姐懷里的小寶。

那孩子的三魂七魄已飄散殆盡，肉體也正在慢慢消融生機。

我用盡全力，獬豸的法術讓我陷入如跗骨之蛆般的黑色泥沼，我滿身大汗，勉強掙脫出來，一把攫過不遠處小青蚨即將飛離的靈魂，趕緊念動咒語。

獬豸察覺出了不對勁，加速剝離我與【白澤律令】的聯系，可惜還是晚了。

沛然的法力從【白澤律令】上涌出，將獬豸都逼退了兩步。

白色的光芒攜著小青蚨的靈魂，灌注進了樓上小寶的身體里，妖怪的靈魂與人類的肉身重新熔鑄在一起。

「你真是個瘋子！」

14

獬豸青筋畢露，他的心緒亂了，【白澤律令】的反噬開始了。

獬豸嗚咽一聲，喉頭涌出鮮血，他因憤怒而發出的咆哮將醫院震得嗡嗡作響。

我已無力回應，剛才操作妖魂和人類互相融合的法術，讓我施法的左手已然麻木，露出的指節猶如干枯的枝丫，一道道干裂的傷口一直延續到手肘，讓整只左手看起來像一根冬日的柴禾。

【白澤律令】忽的從空中跌落, 白光黯淡，仿佛失去了靈氣。

「你不可能成功！青蚨奪舍了人類孩子的肉體，他依舊是青蚨, 是不可能認人類做母親的！」

虛弱得倒在地上的獬豸，依舊惡狠狠地說著。

「誰知道呢……」

我和獬豸都打開了五感，我們感應到病房中, 王姐的孩子恢復了呼吸。

「小寶？你醒了！」

王姐又驚又喜，試探著呼喚他的名字。

化為小寶的小青蚨慢慢醒轉了過來，王姐那溫柔而有力的手臂, 以及滴落在臉上的熱淚, 讓他奮力地睜開眼睛。

當他看到了王姐關切的目光，陌生而又熟悉，「媽媽?媽媽別哭。」

「小寶，你放心。」王姐哽咽著：「媽媽在這里呢，媽媽會永遠陪著你。」

隨后，便傳來王姐呼叫醫生的聲音，在一片護士和醫生驚奇的感嘆聲中, 我暈了過去。

15

再醒來時, 我居然躺在應聲蟲的家里。

「鄭老大, 你醒了！」

應聲蟲尖嘴猴腮的臉湊了過來。

我摸了摸胸口, 【白澤律令】居然出現在那里，它溫熱的光芒籠罩著我，似乎正在治愈我的內傷。

「獬豸呢？」

我問應聲蟲。

他搖搖頭，輕聲說：

「獬豸大人幫您承受了律法的反噬，然后利用千里傳音呼叫我來善后。

「我趕到時, 白澤大王閃現，她帶走了獬豸, 說要讓他回妖界休養。」

我愣了。

獬豸替我承受了反噬？

那說明他在最后一刻，明白了我在做什麼, 并且，認同了我。

我無聲地笑了笑。

「鄭老大, 我有一件小事求你……」

應聲蟲給我倒了一杯綠茶。

我點點頭，示意應聲蟲說下去。

「我知道你把小青蚨的靈魂寄生在了小寶身上，那也是我的孩子……我能不能常來您那里做客, 順便見見小青蚨……不對，小寶。我還想秘密資助他們母子……」

我聽著應聲蟲絮絮叨叨的話語，看著窗外熱烈的陽光，忽然覺得渾身康泰。

這人間，妖有情, 還怕人世寒涼嗎？

縱使人間有著陰暗與惡意，但就像日月陰陽, 強融生變異，順勢而為方可大同啊。

【白澤律令】泛起熒光，我感覺渾身的力量都回來了, 應聲蟲還在嘮叨著，我對他微笑著點頭，窗戶外面, 萬物熙熙攘攘，混雜一團，正是熱鬧人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