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漂亮的小霞因為失戀趴在床上痛苦流涕，突然眼前一黑，醒來立馬刪除手機里的前任照片，她不僅不傷心了，還有厭惡涌上心頭，對著手機，小霞吐槽道：「呸，渣男！」

在之后的幾天里，城里無數的人，被碩大的黑影怪物咬住頭顱，怪物像啃鴨脖似的一吸一吮，分走了鮮活的情緒。

他們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便失去知覺昏睡了過去。醒來后，眾人的情緒消散，心態都變得很平和。

沒人知道自己被怪物吞過的真相，都以為是自己得道開悟了。

15

「吃」過這些人類后，饕餮老趙也有了自己的感悟。

他私下找我喝酒，我多灌了他幾杯，這小子就給我敞開了心扉。

他感慨人類好難懂啊——有時很簡單，只知追著膚淺的欲望狂奔，如同圍著磨盤轉圈的老驢，有時又很復雜，傾其所有只為換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而人類的味道，更是難以一言蔽之：初入口其實嘗不出什麼滋味，隱約還發一點苦，這時絕不能咀嚼狼吞，而要含在舌下慢慢品。

這個時候，被饕餮含在嘴里的人類，會被饕餮口水里的法力侵染，不到半盞茶功夫，人類就會面紅心悸，大汗不止，感到周身脈絡像被打通一樣暢快，開始因時、因情、因境進入不同幻境中。

有人靈魂離竅，神游虛空；有人遨游蓬萊，與仙同戲；有人心愿得償，淚流滿面；有人忘情放縱，不眠不休……

在饕餮一族眼中，欲望是有形之物，看得見，摸得著。有的欲望非常虛淺，從眼耳鼻舌身輕松排出，類似出汗或流淚，很快就消散不見；有的欲望相對粗重，多年梗阻不泌，咣當一下子排出后迅速風干，能貯藏很久。

轉眼，半個月過去了，李清秋和饕餮的「蛋炒飯之約」，到了。

16

那天傍晚，李清秋一個人如約來到到飯店外。

此刻，大堂空空如也，我隱身藏于其中，想看看熱鬧。

只見李清秋轉了一圈，見沒人，又走到后廚。

后廚正巧傳來聲音，李清秋便順著門縫往里瞄。

微弱的月光下，他透過窗戶看到里面模糊的畫面，隨之李清秋大駭——他看見一個黑梭梭的巨頭立在灶臺后，銅鑼樣的巨眼里閃著精光，羅剎一樣猙獰可怖，而這個巨頭旁邊，有一個已經暈倒的女人。

這巨頭張開闊口，像鯨魚納水，女人絲毫不減醒來，就被巨頭吸過去一口吞了下去。

滋，滋，滋，巨頭閉上嘴，兩腮鼓脹，一動一動好像在吸吮、咀嚼，發出磨牙一樣刺耳的尖音，激得李清秋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咕咚！隨著一聲悶響，女人竟又完好無損地掉了出來，觸地彈起，砰然落地——原來那巨頭并沒有身子，嘴巴吞進去的東西會直接從空洞處排出來。

李清秋心急之下，不禁驚呼，聲音吵動了巨頭，一片閃光后，唰啦一聲，門打開了。

「你怎麼在這兒？你去大堂再等我一會兒，我給你炒飯。」

饕餮趙占奎扶著廚師帽走出后門，擦擦嘴，上下掃視著李清秋。

「四目黑皮，有首無身，行進迅疾若風——你便是傳說中的饕餮，對不對？」

李清秋目光閃動。

17

「好見識，沒想到現代人還知道饕餮的。」

我也從黑暗中探出頭來，將剛才倒地的女子抱起，然后用【白澤律令】上的傳送之術，將她送回了家。

忙完這一切，我回頭看向表情平靜的李清秋：「你一點都不驚奇，也不害怕。

」

「小時候，媽媽跟我講睡前故事，我聽過饕餮的故事，也知道什麼是巫師。」

李清秋眼神黯淡，復又亮起：「我媽懂得可多了，她是專門研究上古神話的。」

「厲害。你是來赴約吃飯的，正所謂用膳如問診，我看你心有郁結，而食欲跟那個心結糾纏得很緊，又重又厚，壓在心上讓你喘不過氣。」

我看得真切，眼前的少年相比半月之前，更顯消瘦：「干脆說出來釋放一下嘛！」

我腹間亮起白光涌向李清秋，他腦中一昏，心里一熱，竟鬼使神差地道出了一段塵封往事。

當年，在這條巷子還很熱鬧的時候，李清秋一家住在這里。

后李清秋的姥姥患病，母親研究古籍收入有限，為了賺錢給老人看病，李清秋的母親找了一家人類開的飯店打工。

她在后廚打雜，整日忙得昏天黑地，沒想到送走姥姥后，自己也積勞成疾，母親一直將病情瞞著李清秋。

而李清秋打小就聰明，在學校里成績也好，但缺乏管教，逐漸和社會上的一些混混搞在了一起，開始夜不歸宿。

某日，他再次逃學混跡街頭，第二天早晨回來，卻發現母親找了他一夜，疲勞之際，凌晨之時過馬路遭遇車禍，意外去世。

母親去世時，家里鍋子上還熱了一碗蛋炒飯——這是母親怕他晚上回來后肚子餓而特意備的，可惜終究沒能等到孩子回來……

18

自那一天起，李清秋雖然回歸了學校，但情緒上一直渾渾噩噩，對吃食沒有再多的欲望，即使如愿考上高校，離開了這座城市, 人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