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看去,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滿了紙箱子,還有體育課用的那種海綿墊子。
我爺爺三個人在屋子里前后走了一遍,也就一分鐘不到的事兒。三個人出來的時候,劉老師手里端了一個瓷壇子,看劉老師那個樣子,那個瓷壇子還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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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老師把瓷壇子放在地上,只見那壇子上蒙了厚厚一層灰塵。我爺爺仔細看了看,對楊老師說:「丫頭呀,敲你墻的罪魁禍首找到了,你去找個掃把,把上邊的塵土清理清理,咱們看看他的真面目。」
我爺爺說著話,掏出隨身的銅煙袋,在煙葉袋子里攪了攪,點上火,抽了起來。楊老師一臉的不可置信,但還是拿過掃把,把壇子上灰塵掃了個干凈。
壇子沒了灰塵,干凈了不少。壇子口是被厚厚的農村用的塑料布封住的,塑料布上邊,還貼了一張封條,那張封條上面,畫著我看不懂的圖案。我爺爺看著封口問陳校長:「這封條哪來的?」
陳校長搖搖頭:「你別什麼事兒都問我,這壇子我都沒見過。」
壇子封口的四周,糊了厚厚的黑色油脂,我爺爺湊近了聞了兩下,說道:「這是尸油,從壇子里溢出來的。」
我爺爺說完,劉老師也要去聞。我爺爺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劉老師聞完嘔的一聲就把中午飯吐了出來,是韭菜雞蛋的餃子。楊老師眼疾手快,趕緊拿著鐵锨鏟了沙子蓋在嘔吐物上。
我爺爺說:「劉老師,你要是吐在這壇子上,估計這敲墻的晚上就去找你了。」
說完這話,劉老師臉色煞白,我爺爺卻開心的哈哈大笑。
劉老師這才知道我爺爺是逗他玩的。
我爺爺吧嗒吧嗒煙袋,對劉老師說:「打開,打開,讓大伙兒看看都是什麼。」看到劉老師遲疑的眼神,我爺爺說,「怕什麼,這封條早壞了,不打開他早晚自己出來,到時候夜里真找你,更麻煩。」劉老師被我爺爺唬的一愣一愣的,探著身子撕開了壇子上的封條。
聽我爺爺說的這麼嚇人,本來我以為封條撕開,會出來一個黑臉大魔王什麼的,結果什麼都沒有發生。
在我爺爺的示意下,劉老師把壇子蓋揭開了。壇子蓋揭開的那一剎那,那股說不清楚的惡臭一下子彌漫到空中,在陽光的發酵下,顯得更是臭不可聞。劉老師再次歪著身子吐了出來,這會吐出來的,就沒有午飯了。
等那股幽幽的惡臭散發的散差不多了,我爺爺才和陳校長湊近壇子口。我也跟著湊到了邊上,只見那黝黑的壇子口,露出來一截焦黑的骨肉。
我爺爺說,這不是埋了嗎?怎麼在這里?
陳校長也皺著眉頭,說道,這得有多大的仇怨,怎麼還把兩個人的尸骨給掘出來了,太狠了。
我爺爺說,這事兒還得找老賀。
老賀就是賀尋章,那年跟我太爺爺封了那個棺材,就沒走,就在村里住下了,還弄了個五保戶,每個月能領點錢。但老賀無兒無女,也沒人照應他,身上長年披個破棉襖,一坨油膩膩的頭發盤在腦門,用個破筷子插著。沒事兒就找我太爺爺喝茶下棋,除此之外,就是曬個太陽打個呼嚕,倒也逍遙自在。
從那次事情我才知道,老賀是個道士。
山上的道觀被砸了之后,被揪著批斗了好些年。老賀住著的,據說是一處兇宅。說是兇宅,其實是一家人不堪批斗,紛紛把自家腦袋吊到房梁上自殺了。一家四口,一個個豎著掉在房梁上,跟玉米穗一樣。一家四口死后無人收尸,老賀就卷吧卷吧給埋了。這家人死了之后,房子也沒人敢住,老賀裝瘋賣傻的就住了下來。老賀的身份也就是上了歲數的知道,除此之外就沒別人了。
所以村里有個什麼怪異的事情,找老賀的不多,大多數找我太爺爺。我太爺爺不管事兒之后找我爺爺,并不是我爺爺道行有多麼高明,主要是老賀不喜歡理人。但老賀理我爺爺,不僅僅是理,還得別尊重。照老賀的話說,要不是我太爺爺和我爺爺,他早就餓死了。
我爺爺讓我去喊老賀一趟,我踮著腳就跑去了。喊了老賀,老賀揣著大棉襖就來了,一邊走一邊吸溜鼻涕。
老賀看了壇子也是一臉震驚,罵罵咧咧的說,這不是一般人干的事兒,這事兒太壞了,瞧瞧這怨氣,都快熏到天上去了。
陳校長取出一支煙遞給老賀,說道,老賀給拿個主意。老賀接過來眼,磕了兩下,叭叭抽上說,行,二百斤大米。當時的條件不好,家家都辛苦,老賀要的二百斤大米不是小數。經過老賀陳校長兩人討價還價,最后確定的價格是一百二十斤大米,外加十斤旱煙葉。老賀不喝酒,但愛抽兩口。
那是我第一次見人做法,感覺就跟唱大戲一樣。后來看了林正英的電影,我才覺得老賀做的法怎麼看都有些簡陋,也沒有什麼道袍,也沒什麼八卦鏡桃木劍,更沒有什麼符紙滿天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