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就是一個冒著煙的香爐,這個香爐還是腌咸菜的壇子現改的。
香爐擺在課桌上,老賀就在課桌前并著手指瞎念叨。念叨完,就把那個尸體壇子里面的尸體給倒了出來。那時候農村人沒有什麼禁忌,也不避諱兒童,我就在旁邊看著。壇子倒出來的是許多根油膩膩的骸骨,骸骨燒的焦黑,就跟煙熏火燎一樣。后來我去四川,看到熏肉上的骨頭,感覺差不了多少。
骸骨倒出來,老賀一根一根的在塑料布上,慢慢的擺出來一具人形。人形擺出來之后,老賀拿著樹枝,圍繞骸骨畫了不少鬼畫符,都是我不認識的字。老賀畫完鬼畫符,天色就見了晚,夕陽都出來了。老賀叭叭點上根煙,看了看天上,說道,再過三刻鐘。
陳校長說,沒事沒事,早點晚點沒事,咱們先吃飯。食堂很近,就在楊老師新搬的教室旁。
食堂炒了四個菜,小炒肉、炒雞蛋、熬白菜、熬茄子,外加熱氣騰騰的大饅頭。本來劉老師說出去買酒的,讓陳校長制止住了,說沈大哥和吳先生都不喝酒,你要買自己喝。劉老師不好意思,就沒有買。
五個大人加上我,吃過晚飯,又說了一些閑話,眼看著天黑了,大家伙才從食堂里出來。
出來的時候,陳校長還專門去了自己宿舍拿了一個手電筒。楊老師怕陳校長一把手電筒不夠用,去自己宿舍也拿了一把。那時候手電筒都裝電池,電池沒電了,亮度就降低下來了。偏偏陳校長和楊老師的手電筒都快沒電了,照在地上就是兩個朦朦朧朧的黃圈,可見度也就一米見方。
在這兩盞昏黃的燈光照射下,大家往老賀的法壇走去。還沒來到老賀擺的法壇,朦朦朧朧的燈光中,就見老賀法壇前面蹲了兩個黑影。
那兩個黑影不偏不倚,正蹲在那兩具骸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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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膽子還小,見到黑影嚇得不行,也不顧楊老師說我不是男子漢了,直往我爺爺懷里鉆。我爺爺抱著我,說沒事,大人都在,怕啥。
陳校長和賀老道倒是很淡定,劉老師和楊老師就不行了。楊老師倒是情有可原,畢竟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之前還受了驚嚇,見到黑影不自覺的就躲到了陳校長身后。劉老師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竟然也嚇得不行,顫顫巍巍的往陳校長身后縮。陳校長給煩躁的不行,罵道,你一個體育老師怎麼火力不旺呢?
劉老師被兩個黑影嚇得魂不附體,哪里還有時間辯駁陳校長說的話。就在這時,就聽那兩個黑影嗚嗚嗚的幾聲怪笑,嚇得劉老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天色剛黑,那兩把手電筒也照不清楚,整個學校空空曠曠的,除了天空中飄蕩而過的風聲,和時不時傳來的幾聲烏鴉叫,實在是沒有別的聲音了,那幾聲嗚嗚嗚的笑聲此時聽起來分外的嚇人,我趕緊躲進了爺爺穿的軍大衣里。楊老師也被那幾聲怪笑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賀老道叭叭的抽著煙,啞著嗓子說道,誰在那裝神弄鬼吶,就不怕自己把自己嚇死?
賀老道這話說完,就聽一個尖細的嗓子幽幽的說道,我是來此索命來了,速速還我命來。
楊老師一聽這聲,嘴里帶著哭腔尖聲喝道,沈紅旗,你個王八蛋,嚇死我了你。
原來,那兩個黑影不是什麼鬼怪,而是沈紅旗和張小金他倆。這倆貨下午的時候看到楊老師慌慌忙忙去找我爺爺,知道學校里發生了奇怪的事兒。要是沒什麼事兒誰還找我爺爺呢?倆貨吃完晚飯,提著腳就跑來了。可是到了學校,沒見到人,就見到一個法壇,還有地上的骸骨。兩個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竟然研究起地上的骸骨,看到我們幾個人來到,這才故意嚇嚇我們。當然,這倆小子自然跑不了陳校長一頓喝罵。陳校長喝罵完畢,指著遠處的木柴垛子,讓這倆小子搬木柴生火去了。
倆小子生火駕輕就熟,沒一會兒,熊熊火焰就在法壇不遠處燒了起來。火一燒起來,瞬時就暖和多了。而且火焰的亮度比手電筒亮多了,明亮和溫暖一下就帶來了安全感,劉老師和楊老師神情也好多了。
火堆燒起來之后,賀老道叭叭又點了一根煙,一根煙抽完,他才在骸骨的周圍地面上又補了幾道鬼畫符。補完鬼畫符,賀老道扔了煙頭,指著咸菜壇子里裊裊的青煙說道,時辰已到,我現在開始做法,所有人噤聲啊。最后一聲啊字,賀老道是憑嗓子喊出來的,一嗓子吼出,整個學校都安靜了不少。
賀老道一嗓子喊完,身形筆挺,右手并指,左手握著右手手腕,嘴里念念有詞。我看賀老道念得有趣,就想問爺爺賀老道念得什麼。我爺爺豎起食指,噓了一聲,我知道不能說話,點點頭也跟著噓了一聲。
賀老道念了一會兒,身子在那鬼畫符周圍一歪一斜的走了起來,那個枯瘦的樣子抱在大棉襖里,加上奇怪的步伐很是滑稽,我差點就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