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回應他，因為此刻我正看著窗戶外。

院子里，有個跟我爹描述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正在盯著我。

那個女人，跟著我爹回來了。

我爹看我發呆，順著我的目光看去，竟看到了我姥。

他倆嚇得一哆嗦，我姥笑了笑，推門進了屋：

「喜柱，天不早了，該準備給二進喊魂啦。」

我爹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和我娘都知道他害怕了。

我娘咬了下嘴唇，開口道：

「娘，要不咱就別喊了，今晚送二進去鎮上醫院瞧瞧吧，興許他是中了暑，要不就是吃錯了東西……」

「有你啥事？多嘴多舌！」

我姥瞬間變了臉。

我爹趕緊賠笑：

「娘，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請四叔。」

我姥這才恢復了笑臉：

「二進有你這當哥的，老婆子我就省心啦。」

我爹給我娘使了個眼色，匆匆出了門。

今晚來的人并不多，經歷了昨晚那一遭，許多人連門都敲不開了。

我爹帶著零散的幾個小伙回來時，迎面撞上王老四。

他正要扛著小麻袋風風火火進我家門，里面叮叮當當亂晃蕩。

我看了一眼二舅的房門，跑到王老四跟前，拽拽王老四的衣角，小聲說：

「四爺爺，有個女人蹲在我二舅門口。」

我姥趕緊上來拍我的屁股：

「小崽子別亂說話。」

王老四笑了笑，摸了摸我的頭，什麼也沒說，就領著人出了門。

7

這一晚，依舊是我們娘三個擠在一張床上。

那個跟著我爹回來的黑臉女人，不停地在院子里打著轉，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我知道她是鬼，她要害我二舅。

我鉆進我娘的懷里，緊緊地抱著我娘的胳膊。

過了好一陣，外面一直沒聽到動靜。

我娘似乎睡著了，輕輕地打著鼾。

我悄悄地把腦袋伸到窗戶底下往外看。

沒想到卻迎面對上了一雙翻著白眼的眼睛。

瞬間涌來的恐懼感讓我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一個跟頭栽回了我娘的懷里。

我使勁捅了捅我娘的胳膊，卻沒有回應。

她倆似乎失去了知覺一般。

我聽到我屋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那個黑臉女人走了進來。

我從被窩里露出一只眼睛，看到她一只手扶著肚子，一只手在黑暗中不斷地摸索。

我心里一怔。

壞了！她肯定看到我了，要來抓我走！

我把頭埋進被窩，在黑暗中等待了許久，卻不見她來抓我。

直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傳來。

我把毯子掀起一角，看到那個黑臉女人正蹲在我姥姥的小柜子旁，翻找著什麼。

那個柜子，是我姥姥平日里放鑰匙的地方。

鑰匙！

我猛然發覺，她在找我二舅屋里的鑰匙！

翻了好一陣沒有收獲，黑臉女人扶著柜子站起了身，翻著白眼朝著我姥姥走了過去。

她伸出手，在我姥姥身上不斷地摸索，可我姥姥竟然一點都沒有知覺，只顧呼呼大睡。

終于，她用指甲挑起了一串閃著寒光的鑰匙串，緩緩從我身邊走了過去。

我聽到屋外有銅鎖落地的聲音。

「二進啊……

「我來找你啦……

「你跟我走啊……」

那個黑臉女人發出了又尖又細的說話聲，我還聽到了我二舅癡傻的笑聲：

「秀……我來咧，我來娶你咧……」

我二舅竟然知道這個女人的名字？

難不成他倆認識？

我趕忙爬起身子，看到我二舅已經被那黑臉女人拉著手牽到了門口。

這時，那黑臉女人停下腳步，猛地回頭瞪了我一眼。

我嚇得昏了過去。

8

醒來時，院子里亂作一團。

我聽到了我姥聲嘶力竭的哭喊聲：

「我那苦命的二進吶！」

我硬撐著爬起來，看到二舅的屋門大開，二舅早已不見蹤影。

院子的地面上，兩串已經發黑的血腳印，一直延伸到門口。

我娘看到我，連忙過來抱我。

我姥只瞥了我一眼，就繼續哭。

「我二舅被一個黑臉女人帶走了。」

我話音剛落，我娘和我姥都愣住了。

「啪！」

我姥狠狠地甩了我一個巴掌：

「要了命的死崽子，你再敢胡說！」

我剛反應過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娘趕緊抱著我躲開：

「娘，你跟孩子計較啥？」

我哭鬧了一陣，心里突然來了犟脾氣，頂著我姥姥瞪得通紅的雙眼，喊叫起來：

「我二舅就是被黑臉女人帶走了！我二舅認識她，喊她『秀』！」

我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有多麼大的威力，讓我姥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你……你再說一遍！你二舅喊她啥？」

我又要喊，卻被我娘捂住了嘴，只能發出「嗚嗚」聲。

我姥目光空洞，嘴里不住地念叨：

「回來了……她回來了……」

這時，大門被一把推開。

我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爹背著全身是血的王老四闖了進來，后面還跟著已經嚇得半死的其他人。

「不好了！娘，念娣，出事了！」

9

王老四躺在床上，嘴里不斷地往外吐血。

我爹說，沒有王老四，他們昨晚全都得死在山上。

他們碰到那個黑臉女人了。

大概是記恨著前天晚上被捉弄的事，王老四昨晚帶足了家伙，想要去山上把那些擋路的小鬼一并收拾了。

喊魂的隊伍上了山，就看到幾個黑影抬著一頂黑色的花轎，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