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六十里路走到城里的叔叔家。

得到了一個好消息和壞消息。

好消息是我哥還是我哥，壞消息是表妹又不見了。

15

幾個月后，我在鄰村見到了表妹。

她坐在廟里的蓮花座上享受村民的供奉。

廟祝說她是雙面菩薩轉世會保佑村民。

廟外是無比虔誠的村民在宰羊。

那一只只待宰的羊咩咩叫著。

我從那一雙雙悲切貪婪的眼神里猛然驚覺了什麼。

它們是我們村的人。

我重新奔回寺廟，盯著蓮座上的表妹仔細看。

可惜我沒有看出任何端倪，表妹還是表妹。

她用那飽含慈悲的雙眼，沖我微微一笑。

然后她似乎看懂了我，單手指了指廟里的排水渠。

「哥，你去找到她們。」

她留下這句話后，就不再言語了。

我順著排水渠往下游走，很快走到了那個燒黑了的井。

只是沒想到，在井邊碰到了失蹤已久的胡道士。

他沒瘋，也沒吃我奶奶的肉。

他只是想要得到怪胎助他修為。

事情敗露后裝瘋才逃過了村民的刁難。

他本想回到道觀用那些女孩子繼續生怪胎助他。

可惜沒算到我和我哥這倆變數。

他知道我表妹的出現意味著什麼，他說他要贖罪。

我問他怎麼贖，他說他有我需要的東西。

接著，他帶我來到了他家。

拿出了兩個人皮做的筏。

16

他指著那兩個大人皮筏道：

「這就是那些女子，沾了你后娘的血，都死了。」

「那血水不是凡物，只有她們的皮做的筏能帶咱去源頭哩。」

我終于明白了表妹的意思，想來她也知道那些女孩的命運了。

心里酸楚，說不難受都是假的。

可事已至此，把一切終結才是對無數個她最好的交代。

我忍著情緒，拖起皮筏朝我家地邊走去。

井水延伸到我家地旁邊的那條極小的溪流，灌溉了我家的地，也浸透了后娘的血。

當我跳上皮筏，周圍瞬間大霧彌漫，只能聽到水流聲漸大。

可我感覺霧里似乎有數不清的眼睛在盯著我，這種感覺令我不安。

不知道漂了多久霧氣才慢慢消散。

我才能看到皮筏下的水是黑色的，黑得令人害怕。

這潭黑水沒有底也沒有岸，皮筏一直漂到一棵巨大的樹根底下才停。

巨樹遮天蔽日，我仔細辨認才能勉強看清楚盤踞的樹根上的是影影綽綽的人影。

「你來了。」

是后娘的聲音。

她坐在一根彎曲的樹干上笑吟吟地看著我。

我不討厭后娘，她還救過我一命，就在我被村民打悶棍獻祭那天。

我在地里發現了后娘的尸體，我知道是爺和爹干的。

我哭著和地里的后娘說對不起，俺家對不住后娘。

可后娘那高度腐爛的尸體卻說沒關系，說我是個好孩子。

她抬起露著森森白骨的手往我衣袖里滴了一滴血，那血就變成了地里的那種毒蛇。

毒蛇沒有咬我，安安靜靜地待在我的衣袖里。

在毒蛇咬上怪胎的時候，我才知道后娘這樣做是為了護我，作為回報我把怪胎的尸體還給了她。

本以為就此她和怪胎能托生，卻不想在這里遇到了她。

她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直截了當：

「你要找的那個東西是我。

」

 17

后娘沖我招招手，讓我過去殺了她。

可爹和爺殺了后娘之后, 她最后還不是安然無恙地站在了我面前嗎。

我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 胡道士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他用淬滿血和朱砂的銅錢劍斬向了后娘。

「妖邪, 今兒收了你明天助俺渡天劫。」

后娘沒有動，硬生生接下了劍鋒，她的身體立刻被劈成兩半，倒下去的時候，嘴角還掛著笑。

胡道士見后娘被他一劍除掉，立馬掏出葫蘆企圖把后娘收進去。

就在他拿出葫蘆之際, 后娘被劈成兩半的身體動了起來。

它們像極了剛被劈成兩半的蛇，蛇頭和蛇身扭動著尋找著對方。

找到之后，它們如散開又聚合的霧氣, 重新并起，傷口和痕跡愈合，直到后娘再次筆直地站在我的眼前。

「你爺和你爹殺死的只是我的實體。」

「我是魅, 是怨念邪氣生出來的東西。」

胡道士不甘心, 他再次劈劍沖向后娘，這次還沒碰到后娘, 他就被后娘隔空吸干了。

最后只剩下一張人皮飄在了地上。

「他的邪念太重，我本就是怨念所聚, 他自然會被我吸走。」

「可你不一樣, 你離開吧。」

后娘劃破了手指, 將一滴血滴進道士的皮，道士的皮瞬間變成了人皮筏子。

我絕望呢喃：「那表妹咋辦呢？」

18

后娘看了我一眼, 她說人無盡的貪念會召喚她，惡果會在無意識中產生輪回。

惡意的降臨不會因為無辜而幸免。

表妹沾了她的血，最后只能變成她的一部分。

最后我絕望地踏上人皮筏子, 回到了廟里。

我看著滿眼慈悲的表妹, 不禁淚流滿面。

表妹得知一切后卻很平靜。

她說：「那幾個姐妹都死了, 哪能就饒過我。」

說完，她沖我苦笑了一下, 繼續道：

「說不定善念和無辜，能中和掉那些怨。

我們死得并不是毫無意義。」

那刻我恨極了我自己的無能為力。

不久之后, 表妹死了。

那個村子里的人再次變成了成群待宰的羊，等待下一次輪回被獻祭。

后來, 我做了個夢, 夢里后娘依舊站在那棵巨大的樹根下。

她沖我笑吟吟地揮手，說她要走了。

夢里依然霧氣籠罩，但潭水卻清澈了。

我想, 那些召喚后娘的人被殺了一批又一批, 也是怨念消散的過程吧。

最終怨氣再也聚不成形，后娘也該走了。

后娘說表妹那樣的魂，讓她能辨別良善之人，所以怨可以被抑制。

她說她不想再來人間了, 希望愚昧和怨氣統統退散。

說完，她帶著那群邪惡的眼睛，隨著霧氣全部消散了。